杨皓说话那架势，真就跟那种纽约投行里出来的年轻董事一样——
穿件简单衬衫都能散发出“这是我的会议，你们都坐好了听”的天然气场。
艾秋兴急道：“可……可大家不都是为了项目好吗？合作中有摩擦——”
“摩擦？”杨皓挑眉，“你们那叫摩擦？”
他往椅背一靠，整个人突然松弛下来，但那种松弛不是随意，是“我已经给你时间、你也没说服我”的那种结束感。
“环球踢德国资金？”
“那是天经地义。”
他抬手比画了一下：“我知道你想说——环球也把德国资金踢出《速2》呀。
没错，可那是‘外来资本’，华尔街自己的钱照样被晾，没人觉得离谱，这就是好莱坞的‘潜规则’。
外来的钱，就是外来的钱。
能进来是你运气好，被踢出去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圈子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没人觉得不对。”
顿了一下，他语气一沉：“但鲍勃不是外人。”
“我也不是外人。鲍勃和我不是‘外来户’，我们是圈里人，
你华纳对自己人都下刀，就别怪大家心里给你画黑叉。
利益可以谈，规矩不能砸——这个道理，回去替我给总部带个口信儿。”
他盯着艾秋兴，目光极稳：“鲍勃在好莱坞混了多少年？华纳是怎么对他的？
那不是分蛋糕，那是直接把刀架他脖子上，让他滚开。
你们这是把自己人往外踢。
圈里谁不知道？谁不知道以后得防着你们点？”
包间里全静了。
那种静不是尴尬，而是所有人意识到——
杨皓这番话，不是小年轻情绪化，是真·站在资本桌另一侧的那种话。
艾秋兴被他说得脸色有点变，想反驳却找不到词，只能急急道：“但……但你得承认，所有公司都会维护自己的利益。”
“我当然承认。”
杨皓笑道，“但维护利益有规矩，越线了，就不是商业，是挑事儿。”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补道：“Ellen，你在中国做事多年，
你应该懂，规矩是江湖，是圈子，是靠长期合作、长期信任养出来的。”
“华纳那次的做法——不是商业，而是把自己从合作圈里摘出去。”
他说得太直接，以至于艾秋兴整个人都僵住了。
杨皓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觉得鲍勃好欺负？觉得我年轻、不懂、不介意？
没关系。我理解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可你想让我继续合作？”
他摊了摊手，淡淡一句：“那得先把规矩捡回来。”
艾秋兴被怼得一时间都忘了怎么组织语言，只能干坐着，嘴角还维持着“要微笑又笑不出来”的僵硬弧度。
她没想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能把话说得像是某个老辣的纽约基金经理一样——
不仅专业，还带着那种“我不是讲道理，我是在告诉你事实”的冷压感。
她深吸口气，努力稳住，硬撑着继续笑：“杨先生，您说得对，规矩很重要……公司确实有做得不够的地方，公司也反省过。”
周围人一听“反省”俩字，都抬了下眉。
一个华纳中国的掌门人，在饭桌上当着这么多人说“反省”，那是得被人怼到什么份儿上？
艾秋兴接着小心问：
“那您看……规矩这事儿，咱们可不可以重新来？只要方向一致、利益一致，没有不能合作的嘛。”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明显放软了。
不是示弱，是求和。
但杨皓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动作悠闲得仿佛是在听隔壁桌的八卦。
这淡定劲儿，活脱脱就是美国那种董事会里，听人做错误汇报的顶级股东形象——
不吵，不急，不怒，
就一个意思：你说完了吗？我再决定要不要说话。
等她说完，杨皓才“嗯”了一声。
不是答应。
是“我知道你说完了”。
他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抵着杯沿，慢吞吞道：
“Ellen，你要是真想聊规矩，也可以。但规矩不是嘴上说说，得拿实际东西来说话。”
他直接点名：“你们华纳总公司在鲍勃那边吃了闭门羹，是吧？”
艾秋兴明显一惊。
杨皓笑了：“你别紧张，我没兴趣知道内幕。
不过，你们找我，不就是因为你们知道——项目不是鲍勃的，是我的。决定权也不在他，在我。”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像是把一张牌拍桌子上：你们想合作？那得舔对人。
包间里几个台领导听到这儿，都忍不住偷偷交换眼神。
心里就一句话：——这小孩儿太能装……不，是太能撑场子了！这气势，搁哪都是大佬级。
艾秋兴被点透之后，脸色有点发红，但强撑着职业笑容：“杨先生，我们当然是冲着您来的。
您是项目灵魂人物……，我们希望能把合作重新捡起来。”
她话刚落，杨皓笑容淡了淡，说出一句让所有人都心里一震的话：
“你觉得规矩坏得这么彻底，一句‘重新合作’就能捡起来？”
一句话，像把整件事的本质狠狠按在桌面上。
艾秋兴想说话，却发现怎么接都不对。
因为杨皓这句话不是谈条件，是在问：
——你们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而这就是好莱坞最高层级的谈判方式：
不吼、不压、不威胁，
但对方必须自己意识到：你们得拿诚意来。
艾秋兴被怼得说不出话，脸上职业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这时候，包间里的气氛也变得微妙——
原本是秦姨撑场子的饭局，现在倒像是哪家跨国公司的闭门谈判会。
几个台里的一把手互相使了个眼神：
——这小孩儿怎么像在教美国公司做人呢？
秦姨看不过去了，赶紧出面打圆场：“哎哎哎，咱们吃饭吃饭！别光聊工作！
艾总今儿也是客人，您别给人怼急了！”
杨皓转头一笑——那笑一到秦姨这里，瞬间就变了味儿，从刚才对艾秋兴的冷、硬、压，
变成了北京孩子见长辈的那种乖巧、客气、带点儿玩笑。
“秦姨您瞧我，这不跟人家好好讲道理嘛。”
这反差简直巨大。
刚才那股儿美利坚董事会里能拍板几十亿美金项目的强硬劲儿才落下，
杨皓整个人气质像切换频道似的——唰一下又回到北京孩子那种松弛、随和、带点儿“贫劲儿”的从容劲儿上来了。
他说着就站起身，一欠身摆着手招呼大伙儿：“得嘞，咱别在这儿站着聊了，赶紧吃饭！
有啥事儿咱边吃边唠，边吃边说，别让菜凉了！”
一句话，把刚才因为谈判而紧绷的空气全给卸了。
屋里的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刚才那位板得跟纽约交易所钟声似的大人物，
瞬间又成了北京长大的“街里街坊孩子”，转换得太利索了。
大家也纷纷起身，往餐桌那边走，嘴上还互相：“您先——您先您先。”
北京规矩、上海做派混一块儿，谦让得跟打太极似的——“您先请”“别别，您年长”“冯台您坐主位”……
推来搡去半天，最后大家一致把杨皓摁在正中间：左胳膊挨着任总，右胳膊贴着艾秋兴——典型的“主宾”位。
按规矩，这桌子是任总场子，艾秋兴也是贵客，杨皓年纪最小，按辈分按礼数，妥妥得坐末座。
结果刚一落到桌边——所有人突然齐刷刷把他往中间让。
任总笑得意味深长：“皓子，你来，你来，你坐这儿。”
艾秋兴也立刻附和：“对，您坐中间。”
旁边的老制片、台里领导、秦姨他们都在那儿：“年轻人有实力就坐主位，不寒碜。”
“今儿这局你是主角，坐这儿最合适。”
几句话一说完，那气氛简直像在说：——坐吧，你坐得住。
按理说，杨皓年纪最轻，又是跟着秦姨来的，怎么着也得往末座儿上凑，哪儿轮得到他坐中间。
可哪儿成想，大伙儿一推一让，直接把他往主位那块儿让，硬是给安在了任仲伦任总和艾秋兴中间的位置。
那可是妥妥的c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最受重视的地界儿。
杨皓还想客气两句，说“别别别，我坐边上就行”，
结果冯台直接按住他的肩膀：“皓儿，就这儿了，没那么多讲究！”
庄老师也跟着点头：“该坐哪儿就坐哪儿，这是规矩！”
这才大伙儿纷纷落座，各就各位。
杨皓心里其实明白：在中国饭局上，主位不是客气，是认可你的分量。
于是也不再推让，爽快落座，坐在任总和艾秋兴的正中间。
那一瞬间，不光位置象征意义变了，连桌上的氛围也变了。
你瞧瞧，这就是咱中国酒桌的门道——甭管你年纪大小、资历深浅，
只要你有实打实的实力，能让人打心眼儿里服你，那主位儿就该你坐，没人会觉得不妥。
实力搁在这儿，规矩自然就顺着你走了。
这就是中国餐桌的潜台词：你有实力、有资源、有话语权，那就别客气，主位归你。
杨皓心里门儿清，嘴上还得装装小辈：“哎呦，我一小年轻儿，哪敢坐当间儿……”
话没说完，冯台已经把他肩膀往下一按：“坐吧坐吧，今天你不动筷子，谁好意思先下箸？”
一圈儿人这才按辈分、按职位呼啦啦落座，热菜一路小跑着往上端。
这是规矩：你行，你就是主位。
年纪小不小不重要，实力说话。
其他人这才开始纷纷落座，整个桌子一圈坐满，菜刚端上来，热气腾腾。
刚才所有紧张、试探、博弈的气压，都像被这口“北京式随意”吹散了。
从“好莱坞资本会议模式”瞬间切回“北京饭局模式”。
这转换，让在场所有人都看明白一件事：杨皓，不只是个会唱歌的孩子。
也不是个会投资的学生。他是能在两种文化、两套规矩间自由切换的人。
北京那边的人是“来来来你坐这儿啊，有实力就坐这儿”。
上海这边的人是“我们让，但我们让得有分寸、有理由、有台阶”。
所以到了桌子旁边，本来按辈分杨皓该坐末座，
可是大家却把他往中间那个主位引：
任总笑着先开口，语气稳重大气：“皓子，今天这局是为你搭的台子，你坐主位，合适。”
艾秋兴立刻补一句，标准沪上大企业高层的语气：“对的，我们今天都是陪坐，您来中间比较好看。”
旁边上海的制片人也跟上：“哎呀，年轻人有本事，坐主位那是‘应得的’。”
整个过程都很客气、很柔和，没有北京那种直接、干脆的“你就坐这儿”，
但效果却一样——把主位硬生生让给了杨皓。
上海饭局的“场面话”，说得漂亮——大家落座前，一个个还要象征性推让两三遍：
“哎哟，勿要这样，我坐边上蛮好的。”
“伊是今日主人，伊坐中间，规矩有的。”
“那……好，我侬们就遵规矩。”
给足面子，也不拆台。
最后杨皓才坐下，坐在任总和艾秋兴之间，把整个局稳住了。
而坐下去的那一瞬，所有人都默默意识到：这是实力坐出来的主位，不是客气让出来的。
桌上气氛也顺着这两种文化融合——
北京人的松快：“来来来，都坐下，都坐下，整这么客气干嘛。”
配上上海人的讲究：“阿拉先替小朋友倒杯热茶暖暖胃，冬天伐要冻着。”
两个味儿一混合——不紧张，也不散乱，既有规矩，又有人情味。
整个饭局的氛围只有一个词：——稳。
既稳住了面子，也稳住了关系，还稳住了杨皓的身份、位置与场子。
杨皓对饭局这一套，是真上心。
别看他平时话不多，可真要到了这种场面，他眼睛比摄像机都灵。
什么座次、气口儿、递杯、寒暄、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该装糊涂……
他都悄么悄儿地记着，心里过一遍、再过一遍。
他自己也清楚，这算他的一毛病——对场景格外敏感，谁一皱眉、谁一换姿势，他都能看出点意思来。
像是脑子里自动开着个“导演监视器”，随时切镜头、抓特写。
这毛病不是现在才有的，八成是上辈子干影视那阵儿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