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风居”顶层的专用茶室,静谧而雅致。紫砂壶嘴氤氲出缕缕带着兰花清香的白气,与窗外涌入的、带着初春草木萌动气息的微风交织在一起。林伯儒与韩风隔着一张古朴的鸡翅木茶海对坐,窗外是燕京城区渐渐泛开新绿的景致,远处隐约可见故宫角楼的飞檐。
林伯儒动作娴熟地用沸水烫过茶盏,为韩风斟上一杯清澈透亮、色如琥珀的铁观音,然后才看似随意地开口,打破了茶香营造的宁静氛围:“韩小友,近日可有持续关注报纸上的动向?” 他的目光落在韩风脸上,带着长辈的温和,更有着商海巨擘特有的敏锐。
韩风双手接过茶盏,指尖感受着温润的瓷壁,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了然:“林先生所指的,想必是近期关于在南方沿海设立‘经济特区’的深入讨论,以及理论界关于‘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那场大辩论吧?” 他的回答直接点明了核心。
“正是此意。”林伯儒放下手中的茶壶,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窗棂,看到了更广阔的时代图景,“春风已至,冰河开裂。我这把老骨头,行走东西半球数十年,对气候的变化最为敏感。我嗅到了大变革前夕,那空气中独有的、混合着泥土腥味和新生芬芳的气息。一个闭关锁国、与世隔绝的时代,即将彻底成为历史。未来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将是这片饱经沧桑的古老土地上,百年来未曾有过的、真正意义上的战略机遇期啊!”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韩风放下茶盏,神色郑重地点头,深以为然:“林先生看得透彻,与晚辈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纵观世界发展史,每一次大的格局变动,都伴随着巨大的产业变迁和财富转移。我认为,眼下及未来的机遇,主要集中体现在两大方面:其一,是对国内现有规模庞大但技术、管理相对落后的传统产业,进行全方位的升级改造。通过引入先进管理方法、进行力所能及的技术革新,充分释放那被压抑已久的生产效率和质量潜能,其带来的生产力提升将是爆炸性的。其二,则是必须毫不犹豫地拥抱正在全球范围内兴起的、以微电子和信息技术为核心的第三次科技革命浪潮。这,将是未来几十年驱动世界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最核心引擎,谁抓住了,谁就能占据未来竞争的制高点。”
“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当浮一大白!”林伯儒闻言,不禁抚掌赞叹,眼中精光闪烁,看向韩风的目光中欣赏之意更浓,“韩小友年纪轻轻,身处此环境,竟能有如此清晰的全局视野和战略眼光,实在令老夫佩服,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茶盏中升起的水汽在他睿智的双眼前方缭绕,“不知小友对这两大方面,近期可有一些具体的、可供操作的规划?若方便,老夫愿闻其详,或可参详一二。”
韩风略一沉吟,觉得对林伯儒这位同盟者无需过多隐瞒,便将他近期对“新潮阁”进行管理革新(精益生产试点)、技术升级(设备改造)和品牌塑造(设计研发)的详细构想,以及对“风林科技”在商用收款机原型机开发、数据库管理系统探索,乃至远期对电子元器件基础工艺进行战略性研习的布局,择其要点、删减敏感部分后,坦诚地相告。他不仅阐述了做什么,更简要说明了为何这么做,以及预期的效果。
林伯儒听得极为认真,不时微微颔首,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海上轻轻敲击。他不仅看到了这些规划本身具备的极强可行性和巨大市场潜力,更透过这些布局,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韩风背后那难以用常理解释的、远超当前时代的、精准而前瞻的技术洞察力和战略把控能力。这绝非一个普通年轻人所能具备,但他明智地选择不去深究根源,只关注合作带来的共赢。
“好!好!好!” 待韩风讲述告一段落,林伯儒连说三个好字,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韩小友布局深远,思路清晰,步步为营,既有立足当下的务实,又有着眼未来的魄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当即不再犹豫,提出了具体而有力的支持方案,将双方的同盟关系推向更实质的阶段:
“第一,我林氏集团在海外,尤其是在香港、日本及东南亚的商业渠道,可以立刻动员起来,尽快为‘新潮阁’搜集一批国际最新流行的面料实物小样、色彩趋势报告,以及欧美日当季最新款式的服装杂志和设计图册,通过空运以最快速度送抵燕京,供你们的设计团队参考借鉴,开阔视野。”
“第二,‘风林科技’目前研发,以及未来生产所需的一些关键性、高性能的半导体元器件(如特定型号的Z80 cpU、内存芯片、接口控制器等),国内难以稳定采购,或者价格畸高。我可以通过香港的关联公司,以合理的国际市场价格,建立稳定的供应渠道,确保你们研发不受‘无米之炊’之苦,也能有效控制成本。”
“第三,”林伯儒目光炯炯,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提出一个更具战略性的建议,“我建议,你我双方近期可共同组织一个精干的考察团,亲自去南方沿海,尤其是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中的那几个‘特区’实地走一走,看一看!那里是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是政策的风向标,也是国内外资本、技术、 ideas 碰撞最激烈的地方!我相信,那里必然蕴藏着无限的、第一手的商机。我们可以实地评估投资设厂的环境和政策优惠,或者寻找当地有潜力、有活力的中小企业进行技术合作或股权投资,将我们的理念和技术,与那里的地缘和政策优势结合起来!”
韩风心中一动,南下考察,亲身体验时代前沿的脉搏,这正是他下一步计划中的重要一环。林伯儒的提议,与他不谋而合,而且凭借林氏的商业网络和人脉资源,能为此行提供更多便利、安全和有价值的信息。
“林先生所言,正是韩风心中盘桓已久所想。”韩风举起面前的茶盏,以茶代酒,神情郑重而热切,“能与林氏如此深度携手,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共谋发展,是韩风的荣幸,也是‘风林’系列产业的机遇。南下考察之事,我完全赞同,具体的行程、人员、考察重点等细节,我们可以尽快安排时间,详细商定。”
“好!一言为定!”林伯儒笑容满面,举起茶盏。
两只精致的紫砂茶盏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响。这一次,他们的同盟不再仅仅局限于初期的文化餐饮领域,而是真正切入到实业振兴和科技发展的核心腹地,目标直指改革开放浪潮最汹涌澎湃的前沿阵地。一位是经验丰富、资源广博的海外商业巨擘,一位是手握未来、胆识过人的本土青年俊彦,两位背景迥异、年龄悬殊的弄潮儿,在这春意盎然的午后,正式决定联手,决心在这必将载入史册的波澜壮阔时代,并肩闯出一片属于他们的、辉煌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