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风华电子产业园。
巨大的无尘车间里,一排排自动化生产线静静地停在那里。穿着防尘服的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着,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无奈。车间的电子看板上,鲜红的数字显示着今日计划产量:台,实际产量:0。
韩风站在车间二楼的观察走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
“停了几天了?”他问身边的风华电子总经理李明。
“第三天了。”李明的声音沙哑,眼里布满血丝,“韩总,库存的芯片全部用完了。新的订单,对方说至少要等三个月,而且价格涨了百分之五十。”
韩风沉默着。他身后站着林晓和苏雅娴,两人的脸色同样凝重。
这是“风华”集团进军智能手机领域的第一个季度。凭借之前功能手机积累的渠道优势,加上韩风提出的“大屏触控”“应用商店”等创新概念,“风华”手机一上市就供不应求。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工厂开足马力生产。
然后,芯片断供了。
“供应商怎么说?”韩风问。
李明苦笑:“美国那家芯片公司,说产能有限,优先供应欧美客户。我们加价也没用,他们就是不给货。我托人打听过了,是有人打了招呼。”
“于德利?”苏雅娴敏锐地问。
“不止他。”李明说,“还有几家外资背景的代理公司。他们联合起来,卡我们的脖子。”
韩风转过身,目光锐利:“具体损失多少?”
苏雅娴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已经确认的订单损失大概三个亿。如果停产持续一个月,损失会扩大到十个亿以上。更重要的是,渠道商和消费者会失去信心,这个品牌可能就毁了。”
走廊里陷入沉默。只有通风系统的嗡嗡声在回响。
韩风走到窗边,看着停摆的生产线。那些精密的设备,每一台都价值数百万,但现在因为没有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全部成了废铁。
他想起了前世的一些记忆碎片——2010年后,智能手机爆发式增长,华国品牌迅速崛起,但在核心芯片上长期受制于人。缺芯之痛,成为整个产业的隐痛。
“华兴微电子那边呢?”韩风问,“我们不是投资了他们吗?”
苏雅娴摇头:“华兴主要做电源管理芯片和射频芯片,主控芯片他们做不了。而且就算是他们能做的那些,工艺也落后国际巨头两代以上,性能达不到要求。”
“带我去看看。”韩风说。
一个小时后,车队驶入鹏城郊区的华兴微电子园区。与风华电子的现代化园区相比,这里显得陈旧许多。办公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外墙有些斑驳。院子里停着几辆老旧的轿车。
华兴的创始人兼cEo张建国已经在门口等候。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典型的工程师形象。
“韩总,欢迎欢迎。”张建国热情地握手,但笑容中透着疲惫。
“张总,打扰了。”韩风说,“我想看看你们的生产线。”
“这边请。”
参观完一圈,韩风的心情更加沉重。华兴的产线设备大多是从国外买来的二手货,有些甚至是从日本、韩国淘汰下来的。工人们很认真,但设备的老旧限制了产品的精度和良率。
在张建国的办公室里,韩风直截了当地问:“张总,如果我们加大投资,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做28纳米的主控芯片?”
张建国愣住了,然后苦笑:“韩总,您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现在还在攻克90纳米工艺,良率都不到百分之六十。28纳米......至少还要五年,而且需要至少五十亿的投资。”
“五十亿?”苏雅娴倒吸一口冷气。
“这还是保守估计。”张建国说,“光刻机、刻蚀机、薄膜沉积设备......全部要从国外进口,而且最新的设备人家根本不卖给我们。我们只能买别人淘汰的,或者自己想办法。”
他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们最近想从荷兰购买一台二手光刻机的报价,对方开价八千万美元,还要捆绑购买三年的耗材和服务,加起来超过一亿美元。就这,还得排队等,因为想买的人太多了。”
韩风翻看着报价单,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前世只知道芯片重要,但直到此刻亲身面对,才真正理解“卡脖子”这三个字的分量。
“如果我们自己做设备呢?”韩风突然问。
张建国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自己做?韩总,这不是机床,不是汽车。光刻机是世界上最精密的设备之一,涉及光学、机械、电子、材料、软件几十个学科。全世界能做的公司,一只手数得过来。而且最新的EUV光刻机,连图纸都是绝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窗外的夕阳把房间染成金黄色,但每个人心里都是冰凉的。
“张总,我想单独和您聊聊。”韩风说。
其他人识趣地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韩风和这位老工程师。
“张总,跟我说实话。”韩风看着对方的眼睛,“如果我们倾尽全力,有没有可能追上?”
张建国沉默了很久。他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飘扬的国旗,声音有些哽咽:“韩总,我做芯片三十年了。从研究所出来创业的时候,我跟我爱人说,这辈子要是能做出一颗完全自主的华国芯,死了都值。”
他转过身,眼中闪着泪光:“可是太难了。设备买不到,人才留不住,资金永远不够。每年都有年轻人离职,去外企,去互联网公司。他们说,张总,对不起,我要买房,要结婚,要养家。”
韩风静静地听着。
“我不是怪他们。”张建国抹了把脸,“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可我就是不甘心啊。凭什么我们十四亿人,连一颗小小的芯片都造不出来?凭什么我们要看别人的脸色?”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玻璃相框。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年轻人和几位老专家的合影。
“这是我老师。”张建国指着照片中间的一位老人,“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建国啊,芯片这条路,走的人会越来越少,但你不能停。因为停了,就永远追不上了。”
韩风接过相框,看着照片上那些朴实的笑脸。那是一个物质匮乏但精神富足的年代,一群人手拉着手,想要在荒原上开出一条路。
“张总,如果我给你足够的资金,足够的时间,你能做出来吗?”韩风问。
张建国看着韩风,像是要看进他的灵魂:“韩总,这不是钱的问题,是时间的问题。人家跑了五十年,我们才跑了二十年。差距太大了。”
“那就用跑的,用追的,用赶的。”韩风站起来,“张总,我想启动一个计划,一个全力投入芯片研发的计划。名字我都想好了,叫‘风鹏计划’——‘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张建国浑身一震。
“我需要你帮我。”韩风伸出手,“我们一起,造出华国人自己的芯片。”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只年轻有力,一只布满老茧。
夕阳完全落下,房间里暗了下来。但两个人的眼睛,都在黑暗中闪着光。
回燕京的飞机上,韩风一直沉默着。
苏雅娴忍不住问:“韩风,你真的要投芯片?那可是个无底洞。”
“我知道。”韩风看着窗外的云海,“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可是资金从哪里来?我们刚度过互联网寒冬,账上好不容易有了些钱,难道又要全部投进去?”
韩风没有回答。他知道苏雅娴的担忧是对的。芯片研发是个吞金兽,而且短期内看不到回报。但他更知道,如果现在不做,将来会更难。
手机震动,是周晓白发来的短信:“到哪了?小雪儿说想爸爸了。”
韩风回复:“在飞机上,很快到家。告诉小雪儿,爸爸给她带礼物了。”
放下手机,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生产线上那些工人焦虑的脸,张建国含泪的眼睛,还有那张黑白照片上的笑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他的使命,也许就在这里。
飞机降落在燕京机场时,已是深夜。韩风走出航站楼,秋夜的凉风让他清醒了许多。
林晓开车过来:“韩总,回家还是回公司?”
“回家。”韩风说,“明天召集核心团队开会。我们需要重新规划未来十年的战略。”
车子驶入夜色。韩风看着窗外的城市灯火,心中渐渐清晰。
这条路很难,但他必须走。
不仅是为企业,更是为这个国家,为这个时代。
芯片,这个小小的东西,将成为他新的战场。
而他,已经准备好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