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倾覆的残骸仍在海面上燃烧,蒸腾起的青铜色毒雾扭曲了天光,将战场笼罩在一片诡谲的暗绿之中。林天半跪于起伏的浪涛间,五指深深扣入一块随波浮沉的巨大龟甲裂纹,仿佛这上古遗物是他与这崩坏世界最后的连接。他的逆鳞瞳炽亮如将熄的炭火,死死锁定着天穹之上——月神那断裂的臂膀处,正不断坠落着蕴含神力的血珠。
血珠并非洒落,而是在触及浪尖的瞬间,竟发出“嗤嗤”的蚀刻之音,凝成一篇篇闪烁着不祥黑光的《韩非子·劫龙篇》残章文字!这些由神血铸就的律法杀文,如同活物,无视物理阻隔,直接烙印向林天的喉骨,试图扼杀他的声音,湮灭他的存在!
窒息感如冰锥刺入骨髓!
“噗——”
一声沉闷的撕裂声自林天体内传来。下一瞬,那张承载着荀夫子最后意志与智慧的《劝学篇》残页,竟带着灼热的气息,自他的肺叶部位穿透血肉与鳞甲,悍然飞出!残页展开,浩然的洛书清气不再是柔和的流光,而是化作九重坚不可摧、篆文流转的实体光笼,瞬间镇锁住林天周身的虚空!
光笼不仅挡住了继续侵袭的劫龙残章,其磅礴的力量更是猛然压下,将正从十二金人空洞眼眶中疯狂溢出、试图窥探并扭曲天机的“窥天砂”,尽数笼罩、压缩、最终碾磨成一片闪烁着绝望星光的齑粉!
砂粒在彻底湮灭前飞散,其最后的光芒竟交织出一幅短暂而清晰的幻象:幽深的冷宫密室内,年少嬴政并非在把玩,而是以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用手指反复摩挲着一柄造型奇古、刃口带着暗红血渍的青铜医刀。他的眼神,冰冷、狂热,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谲。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自身侧炸响!卫庄单膝跪地,竟以鲨齿剑的残刃悍然贯穿了自己的左膝!极致的痛苦激发出的本命精血化作浓稠血雾,于空中自行勾勒出河图中象征“闭塞不通”与“绝境”的“天地否”卦!这充满不祥意味的血色卦象,如一道绝望的枷锁,死死缠住了青铜祖龙那断裂却仍试图昂起的巨角。
卦象锁链在龙吟中剧烈震颤,随即寸寸崩裂!而就在其彻底破碎的刹那,石兰手中的虞渊匕首尖端,毫无征兆地燃起了来自巴蜀最古老传承的巫祀之火!幽蓝色的火焰带着焚尽一切虚妄的意志,瞬间洞穿、焚碎了徐福丹炉最核心的防护!
炉中那八百枚包裹着玄冰外壳的“人丹”齐齐剥落外壳,露出了内部被封印的、端木蓉破碎却依旧纯净的医魄。而在那冰晶般剔透的医魄碎片之中,赫然深深嵌着四个由盖聂木剑刻下的、铁画银钩的字迹——“纵横同源”!
四字触及海水的瞬间,仿佛触动了天地间最本源的某个开关!整片东海,目之所及,骇然倒置!天空在下,大海在上,无尽的浪涛托举着一尊巨大无比、铭刻着无数痛苦面孔的青铜巨鼎,破开虚空,缓缓升起——那正是骊山地宫最深处,用以炼化生灵、汲取龙脉的“青铜炼人鼎”!
“呃啊——!”
林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他的后颈处,那片象征着鬼谷传承与诅咒的甲骨密令,彻底裂开,蜿蜒的血纹如同活物般蔓延。七枚承载着他生命本源的本命逆鳞离体飞出,于空中交缠、融合,煞气冲霄,最终凝成一柄仿佛能撕裂苍穹、撼动大地的刑天战戟!
战戟带着林天全部的意志与力量,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血色流光,悍然刺入了青铜祖龙脖颈间那片最为璀璨、也最为致命的逆鳞中心!
与此同时,班大师那庞大的机关朱雀残翼,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点燃,燃起了金色的涅盘之火!火焰并非毁灭,而是在焚烧中提炼,无数铁羽化为灰烬,灰烬之中,却浮出一张精密无比、充满公输家霸道风格的裂天弩设计图虚影!而那弩箭的填充槽内,赫然标注着所需的能量核心——竟是以墨家弟子剜心取出的血晶铸造!
巽宫震雷...噬龙吞天!
紫女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冷冽,她那面已破碎的璇玑镜,所有碎片彻底炸开,化作一道接天连地的流沙风暴,瞬间将三具兵魔神的金属首级卷入、磨成最细微的粒子!风暴核心,镜光折射,无视空间,直射鬼谷禁地那尘封着最血腥秘辛的深处——三百具承载着历代鬼谷弟子尸骨的冰棺,其棺底镌刻的古老甲骨文,其笔画、其结构,竟与远处东皇太一褪下的那具空皮囊脊柱上的天然裂纹,完全吻合!
当这道镜光扫过林天手中的龙渊剑时,寄宿于剑中的焱妃精魄,发出了最后一声涅盘的泣血悲鸣!烈焰自剑身冲天而起,焚出的却非凤凰祥瑞,而是那间进行着残酷剜鳞仪式的青铜医室的全景!每一件器具,每一道沟槽都清晰可见。而就在那布满血污的墙面上,钉着一封不知何人所留的泣血遗书,遗书的边角,竟赫然夹着一片泛黄、脆弱的帛卷残片——那是韩非七岁启蒙时,练习书写“法”、“术”、“势”等字的练字帛卷!
“轰隆——!”
九根由青铜液凝聚、支撑着某种邪恶仪式的噬魂通天柱,猛地倾斜!柱身上缠绕的、由桑海城无数幼童天魂炼化的锁链,突然齐声诵念起古老而恶毒的咒文!咒文化作三千柄实质般的青铜毒刺,如同暴雨,瞬间贯穿了林天的腰腹!
“破!”
晓梦大师的清喝如冰泉流淌,秋骊剑光华大盛,一剑劈开五重叠加的玄冰地狱!冻结的剑痕之中,浮现出当年武安君白起殉剑坑的完整景象!坑底,那十万柄断裂的兵刃,仿佛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竟与林天手中的龙渊剑同时发出剧烈的震颤共鸣!
共鸣的震波如同无形的利刃,狠狠撕裂了东皇太一褪下的、属于韩非的那张空洞皮囊!皮囊破裂,露出了其胸腔内——一枚仍在有力跳动、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逆鳞胚胎!
残甲现世...诸子献祭!
少司命那万叶飞花流的绝美景象,此刻已彻底被剧毒浸染,叶片玉化、龟裂,脉络中渗出的不再是灵露,而是月神篡改后的、扭曲的紫微帝星图谱!星图流转,触及悬浮的浑天仪核心,引发了连锁反应——
项氏一族的传承血玺轰然炸裂!其中封印的玄鸟精魄哀鸣着飞出,却被早已等待的四千万赵卒滔天怨灵裹挟,混合凝成一篇充满毁灭气息的《五蠹·噬龙篇》毒篆,直扑林天后颈那裂开的甲骨密令!
千钧一发之际,端木蓉那纯净的医魄清气极致压缩,凝成一柄剔透的冰锥,后发先至,精准地击碎了那篇毒篆!冰锥与毒篆同时坠海,而在其消散处,荀夫子临终前以秘法刻在《劝学篇》夹层中的血字,受到感应,骤然燃烧起来,显化出八字真言:
“纵为残甲,逆鳞焚天”!
“嗬——!”
卫庄发出野兽般的暴喝,竟生生震碎自己双足踝骨!他以鲨齿残刃插入脚下甲板,引动最后的力量,凝成一道复杂无比的“水火未济”卦象,做最后的困缚,死死捆住青铜祖龙那断裂的龙尾!
与此同时,海底深处,传来一阵幽咽、破碎的九黎骨笛之音!声波无视肉体防御,直透灵魂,竟凝成三百根细如牛毛的青铜魂针,强行挑出了林天丹田深处一枚一直被封印的、煞气冲天的暗红色令牌——白起杀神令!
令牌脱离林天身体的瞬间,骊山地宫方向,传来了代表天下权柄的九鼎,那沉重而恢弘的齐鸣!声浪震碎千里云层,而在那声浪的核心,一幅巨大的光影浮现——那是鬼谷子冰棺底部,以预言术刻下的、充满无尽嘲讽与悲凉的终极谶言:
“饲龙三百载,终被苍龙噬”!
“嗡——!”
一枚造型奇古的青铜密钥,自龙渊剑的裂缝中自动跃出!钥纹与悬浮在空中的白起杀神令接触的刹那,石兰的虞渊匕首再次撕裂虚空!
巴蜀巫纹激活的镜像中,东皇太一那褪下的皮囊彻底龟裂!其胸腔内那枚逆鳞胚胎表面,光影急速跳动,最终定格在一段记忆残影:年少嬴政,于冷宫阴影中,面容冷硬地挥动天问剑,将韩非呕心沥血写就的书简,斩得粉碎!竹片纷飞中,嬴政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帝王的绝对与……某种深藏的忌惮。
焚甲——!
林天发出了不再是人类的咆哮,他猛地将胸前那早已与血肉长在一起的残存逆鳞甲胄,连皮带肉撕扯下来!金色的涅盘之火以前所未有的烈度燃烧,凝成神农鼎的巨大虚影,朝着倾斜的九幽通天柱狠狠撞去!
鼎口喷涌出的不再是清气,而是淹没一切的河洛洪流!在这洪流中,那些属于韩非的、沾染着致命毒药的铜镜碎片,再次重聚!镜面光滑,映照出的却非当下,而是时光长河的上游:初代鬼谷正进行着剜鳞炼剑的残酷仪式,而在一旁,少年嬴政手持天问剑,在一块青色巨碑上,缓缓刻下十个大字:
“横剑攻于势,逆剑求于神”!
当最后一道青铜液被神农鼎吞噬,沉入无底深渊,骃山地宫的方向,天空裂开,降下了粘稠猩红的血雨。雨丝触及蜃楼残骸的刹那,那早已化为灰烬的荀夫子《劝学篇》,其灰烬中竟跃出一道燃烧的血色卦辞,如逆行的流星,烧穿了昏暗的天际,将那最终的命运宣告予世间万物:
残甲噬龙日 白起踏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