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包裹着被星渊之影“啃噬”过的废弃厂房。阳光从巨大的穹顶破洞倾泻而下,照亮空气中漂浮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中央是三个巨大光滑的坑洞,边缘整齐得如同精心打磨过,无声诉说着三头巨兽被彻底抹除的恐怖。空气中残留着焦糊、毒气与腐臭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规则层面的冰冷余韵。
厂房角落,那堆由倒塌管道和破碎混凝土构成的狭小缝隙里。压抑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小雅蜷缩在冰冷的阴影中,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破旧的、沾满油污的兔子玩偶,仿佛那是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依靠。手臂上那道被钢筋划破的细小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凝固着暗红血痂的痕迹。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幼小的心脏。外面那如同神罚般的景象——突然消失的屋顶,无声无息消失的怪物大坑——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她只知道,外面很可怕,非常可怕。只有这个小小的角落,还有怀里的兔子先生,能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小雅抽噎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带着恐惧余韵的吸气声。疲惫和惊吓让她小小的身体变得沉重。她努力睁大眼睛,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但除了风声穿过破洞的呜咽,什么也没有。
眼皮越来越重。就在她意识即将滑入昏睡的朦胧之际,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在距离她藏身的缝隙不远,一堆混杂着金属碎屑和厚厚灰尘的瓦砾下面,似乎…*露出了一小块暗红色的东西*?那颜色,不像生锈的钢铁,也不像凝固的血污,更像…一种很旧很旧、褪了色的红石头?形状…好像…有点像一个…人?
小雅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清醒了几分。恐惧让她想立刻缩回缝隙深处,但孩子天生的、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又像小爪子一样挠着她。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缝隙边缘探出一点点小脑袋,脏兮兮的小手紧紧攥着兔子先生的耳朵,大眼睛努力地看向那片瓦砾。
没错!在灰蒙蒙的尘土和扭曲的金属碎片下,确实有一个小小的、人形的暗红色轮廓。它一动不动,像一块被遗弃在垃圾堆里的破旧玩具。
“玩…偶?”小雅小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微弱。
她犹豫了很久。外面很可怕,但那个“玩偶”看起来好可怜,孤零零地被埋在垃圾下面。也许…它和自己一样,也是被吓坏了,躲在那里?
这个念头给了小雅一丝奇异的勇气。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从藏身的缝隙里爬了出来。每挪动一小步,她都紧张地停下来,竖起耳朵听四周的动静。还好,除了风声,依旧死寂。
她终于挪到了那堆瓦砾旁边。小手有些颤抖地扒开上面覆盖的灰尘和细小的金属碎片。随着覆盖物的清理,那个“玩偶”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它大概只有小雅的手臂那么长,通体覆盖着一种暗红色的、像是某种粗糙岩石般的材质,没有任何布料或塑料的光泽。没有头发,没有五官,只有类似人形的躯干和四肢。它的右臂和肩膀部分覆盖着一层更加暗沉、像是凝固的淤泥般的东西,颜色接近墨绿,表面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如同冰晶般的幽蓝碎屑,闪烁着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整个“玩偶”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尤其是在胸口和关节处,看起来破破烂烂,仿佛随时会散架。
最奇怪的是它的“脸”。那里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只有一个微微凹陷的轮廓。但在那个轮廓的左侧“眼窝”深处,小雅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暗金色的光点,比萤火虫的光芒还要暗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好…丑…”小雅下意识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小鼻子皱了皱。这“玩偶”和她怀里的毛茸茸兔子先生比起来,简直像从垃圾堆最深处刨出来的。而且,它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味道,有点像是烧焦的金属混合着铁锈,还有一点点…雨后的泥土味?并不难闻,但很特别。
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玩偶”暗红色的手臂。
冰凉!硬邦邦的!真的像石头一样!
小雅立刻缩回了手。但看着它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垃圾堆里,身上还覆盖着灰尘,她又有点于心不忍了。
“…你…也…害怕…吗?”她对着“玩偶”轻声问,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当然,没有任何回应。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战胜了那一点点嫌弃。她蹲下身,用小手努力把“玩偶”从瓦砾堆里扒拉出来。它比看起来要沉得多,小雅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完全拖出来。
“玩偶”身上沾满了灰尘和细小的金属屑。小雅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小袖子在它身上擦了擦,但粗糙的暗红“皮肤”根本擦不干净,反而把自己的袖子蹭得更脏了。
她抱着这个冰冷、沉重、丑陋的“玩偶”,又看了看自己怀里温暖、柔软的兔子先生,小小的眉头纠结地拧在一起。
“…带…你…一起…”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低声对自己说。然后,她一手紧紧抱着兔子先生,另一只手有些吃力地搂住那个暗红色的“石偶”,一步一挪地,小心翼翼地退回了那个相对安全的混凝土缝隙里。
小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小雅把“石偶”放在自己对面的角落,让它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壁。暗红色的“石偶”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小雅抱着兔子先生,蜷缩在另一侧,大眼睛警惕地看着缝隙外面被阳光照亮的那片狼藉区域,又时不时地瞄一眼对面角落那个毫无动静的“石偶”。恐惧感似乎因为有了一个“同伴”(虽然是个奇怪的同伴)而减轻了一点点。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皮沉重得再也支撑不住。她的小脑袋靠在冰冷的混凝土上,抱着兔子先生,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里,那个被她当作破旧玩偶捡回来的“石偶”,内部正发生着极其微弱、却又至关重要的变化。
【检测到微弱纯净生命气息源…持续接触…】
【混沌血能核心(活性0.7%)…自主汲取环境游离能量…】
【核心创伤(星渊之影)共鸣残留持续衰减…】
【秩序镜渊(右眼)损毁…功能模块永久离线…污染残留惰性化…】
【混沌血能总量:3% -> 3.1%…3.2%…】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陆远那如同沉入万米冰洋的意识深处艰难地闪烁。他处于一种极致的“绝对冰封拟态”状态,意识几乎完全沉寂,只保留着最本能的生存程序在最低功耗下运行。
小雅的存在,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独特而纯净的生命气息,如同黑暗冰洋深处一束极其微弱却稳定的光。这光芒虽然无法直接穿透厚重的“冰封”唤醒他的意识,却像一种温和的辐射,持续地、一点点地渗透进来。
她搂抱“玩偶”时手臂的温热(尽管隔着冰冷血晶)。
她呼吸时带起的微弱气流。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孩童的、未被污染的汗味。
尤其是…她手臂上那道细小伤口中,已经凝固但依旧散发着纯净生命源力的血痂气息。
这些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信息”,在陆远被压制到极限的感知系统中,却被本能地捕捉、放大、转化。
混沌血能核心如同干涸河床深处最后一点湿润的泥浆,极其缓慢地、贪婪地汲取着环境中游离的、被小雅纯净气息所吸引和过滤过的微量能量粒子——阳光的热量、空气中稀薄的辐射、甚至小雅呼出的二氧化碳中蕴含的微弱生物能。
更重要的是,源自小雅血液的那股纯净生命源力,虽然无法被直接吸收(他处于无法主动吸血的冰封状态),却像一种高效的“催化剂”和“净化剂”。它中和着秩序镜渊损毁后残留的、已经惰性化的腐化污染,抚平着星渊创伤带来的细微精神震荡,让那极其缓慢的能量汲取过程变得更加顺畅、稳定。
陆远覆盖血晶的躯壳内部,那濒临枯竭的、如同蛛网般遍布裂痕的能量回路中,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流,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开始艰难地、一滴一滴地重新流淌起来。虽然缓慢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确实在流动!在修复那些最细微的裂痕!左眼深处那点暗金色的意识之火,在绝对的冰冷黑暗中,跳动得似乎…*稳定了那么一丝丝*。
时间,在死寂的厂房和缝隙中熟睡的小女孩身边,无声流逝。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破洞,将厂房内染上一层昏黄。
小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小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对面角落那个冰冷的“石偶”。
冰冷的触感让她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却没有醒来。她的小手下意识地在那粗糙冰冷的“石偶”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一个同样害怕的同伴。
就在她小手拍过的地方,那暗红色的、如同岩石般的甲壳内部,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光晕,如同心脏最微弱的搏动,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