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波德维尔中心医院，1962年10月
艾琳·考夫曼在尖叫声中醒来，汗水浸透了病号服。她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左臂，直到护士冲进来按住她。
又做噩梦了？比利时护士用生硬的英语问道，动作熟练地检查艾琳的静脉注射管。
艾琳的呼吸逐渐平稳，但眼睛仍紧盯着病房角落的阴影。过去三周，她每天都会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准时惊醒——正是马克被活生生剖开胸膛的时刻。
他们还在找我，艾琳嘶哑地说，指甲掐入掌心，我能闻到他们的气味——那种腐烂的甜味。
护士叹了口气，在病历上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加重。这是艾琳被边境巡逻队发现后第三次转院，每次她都说着同样的疯话。
姆布提人不可能在这里，亲爱的，护士安慰道，这里是利奥波德维尔，距离你所说的丛林有四百英里。
艾琳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掌心有几处奇怪的红色斑点，像是皮下出血，但医院检查不出原因。更可怕的是，有时她会看到那些斑点轻微蠕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生长。
你的领事馆来人了，护士拉开窗帘，阳光刺痛艾琳的眼睛，他们安排你明天回美国。
美国。这个词本该带来安全感，但艾琳只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如果那些东西跟着她回去怎么办？如果它们已经在她体内？
芝加哥大学医学院，1962年11月
从生理指标看，你非常健康。柯林斯医生翻看着检查报告，除了营养不良和轻度贫血，没有任何感染迹象。
艾琳坐在诊室里，窗外的秋阳将树影投在墙上，那些枝丫在她眼中却像是伸展的枯手。一个月过去了，她仍然能闻到那种气味——腐肉与甜腻真菌混合的气息，无论洗多少次澡都无法消除。
那这些呢？艾琳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那些红色斑点已经扩大成硬币大小的斑块，中央微微隆起，呈现出诡异的放射状纹路。
柯林斯医生皱眉凑近，戴上了眼镜。奇怪...看起来不像任何已知的皮肤病。他用棉签轻压一处斑块，艾琳猛地抽回手臂——那瞬间的疼痛如同被灼烧。
我需要做活检，医生打开抽屉取出器械，可能是一种热带真菌感染。
真菌...艾琳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我在出事前采集过一些样本，也许有关联。
医生接过纸袋时，艾琳注意到他的小指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咬过的齿痕。这个细节让她后颈汗毛倒竖。
我会送到实验室，柯林斯医生微笑着说，但艾琳觉得他的嘴角抽动方式不太自然，现在让我们处理你的皮肤问题。
当活检针刺入斑块时，艾琳确信自己看到了皮肤下的东西蠕动了一下。更可怕的是，她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尖叫——不是来自她自己，而是来自那块被取下的组织。
艾琳的公寓，深夜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三次才打开——这是她新养成的强迫症。艾琳快速闪进公寓，立刻锁好所有门锁，拉上每一扇窗帘。然后她打开所有的灯，检查每个角落。
浴室镜子上还留着昨天她用口红写下的警告：不要看镜子太久。
但今晚她不得不看。手臂上的斑块已经蔓延到肩膀，有些开始渗出淡黄色液体。她用颤抖的手解开衬衫纽扣，慢慢转身查看后背。
镜子里的景象让她窒息——她的整个背部布满了那种纹路，现在能清晰看出是一种菌丝体的生长模式。最可怕的是肩胛骨处的一个大斑块，中央形成了一个微小的突起，形状酷似...一张人脸。
不...不...艾琳踉跄后退，撞翻了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就在这时，电话铃突然响起。
她几乎是爬着去接电话，听筒里传来柯林斯医生兴奋的声音：艾琳！你的真菌样本太惊人了！这是一种从未记载的共生生物，能够显着增强宿主的攻击性和新陈代谢！我需要立刻见你！
现在？艾琳看向挂钟——凌晨一点二十，明天不行吗？
必须现在！医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它在你体内生长得太快了！我能帮你！
电话背景音里，艾琳听到了某种湿黏的声响，像是很多人在一起咀嚼。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案板上放着她昨天买的生牛肉，现在少了一大块，而她不记得自己吃过。
好...我马上过去。她撒谎道，轻轻挂断电话。
艾琳冲向书房，从行李箱深处翻出理查德的野外笔记本。在刚果的最后几天，教授记录了一些她从未注意的内容：
8月14日：姆布提人的可能是一种高度进化的丝状真菌，通过释放孢子控制宿主行为...巫师会将菌丝体制成药剂，使受害者在被食用时保持清醒...最可怕的是它的传播能力——即使少量孢子也能在宿主体内休眠数周...
笔记最后一页夹着一片干枯的真菌样本，旁边写着：上帝保佑，希望这只是我的妄想。
艾琳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翻开自己的考察笔记，对比在食人族村庄附近采集的真菌样本草图——与她手臂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一个可怕的想法击中了她：柯林斯医生手上的咬痕...电话里的咀嚼声...她冰箱里消失的生肉...
哦上帝...艾琳跌坐在椅子上，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食人族要千里迢迢抓白人——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传播这种真菌。而她现在就是那个携带者。
浴室传来水声。
艾琳僵住了。她确定自己没有打开任何水龙头。缓慢地，她拿起壁炉旁的铁钳，向浴室挪动。
门缝下渗出淡红色的液体。艾琳一脚踹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
浴缸里泡着一具残缺的尸体，是她的邻居老太太。尸体被啃食得面目全非，但更恐怖的是尸体表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红色真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水龙头哗哗流着水，将淡红色的菌丝冲向下水道。
你终于发现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艾琳转身，看到柯林斯医生站在客厅里，但他的样子...变了。嘴角裂开到耳根，露出太多尖锐的牙齿，眼睛变成了浑浊的黄色。他的白大褂上沾满血迹和肉屑。
别害怕，医生向前一步，声音像无数人同时说话，加入我们。这种共生关系美妙极了...你永远不会再感到孤独、恐惧...
艾琳后退，直到背抵住墙。她注意到公寓里多了许多——楼下的管理员、街角咖啡店的店员、甚至几天前来采访她的校报记者。他们全都变了，眼睛发黄，皮肤下有东西蠕动。
你们...都被感染了...艾琳颤抖着说。
不是感染，是进化。医生张开双臂，理查德教授差点就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原始部落的迷信，而是一种远比人类古老的智慧生命形态。它选择我们作为传播媒介...
艾琳的视线扫向门口。那些已经堵住了所有出口。她的手臂剧痛起来，低头看到那些斑块正在快速扩散，菌丝刺破皮肤表面，像无数细小触手般舞动。
感觉到了吗？医生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它在你体内苏醒了。很快你就会理解...饥饿的真实含义。
艾琳突然想起背包里的东西——实验室用的酒精灯和一瓶乙醇。她假装瘫软倒地，实则悄悄向背包挪动。
为什么要反抗？医生歪着头，这个动作过于夸张，颈椎发出断裂般的声响，你已经吃过肉了，记得吗？冰箱里的牛肉...其实那不是牛肉...
艾琳的胃部翻涌。她想起昨晚奇怪的饱腹感和口中挥之不去的铁锈味。但此刻她摸到了背包里的冰冷玻璃瓶。
我宁愿死。她咬牙道，猛地掏出乙醇瓶砸向最近的感染者，随后点燃打火机。
火焰轰然爆发，瞬间吞没了三个。他们发出非人的尖啸，皮肤下鼓起大量蠕动的团块。艾琳趁机冲向厨房，抓起更多的可燃物——食用油、烈酒，全部泼洒在地上。
你逃不掉的！医生的声音变得扭曲，孢子已经随风扩散！每一口呼吸都在传播我们！
艾琳站在火海中，看着那些被火焰吞噬的感染者。他们烧焦的皮肤爆裂开来，释放出无数红色孢子，像烟雾般在空气中盘旋。她知道自己也被点燃了，头发和衣服都在燃烧，但奇怪的是感觉不到疼痛。
在最后的清醒时刻，艾琳看向自己的手臂——菌丝已经覆盖了大部分皮肤，形成一张狞笑的人脸图案，与食人族巫师脸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至少...不会再有痛苦了...她喃喃自语，任由火焰吞没自己。
芝加哥论坛报，1962年11月15日头版：
大学区公寓大火致12人死亡，专家警告警惕新型真菌孢子引发的幻觉症状...
刚果丛林深处，一个涂满白泥的身影仰头嗅着空气，脖子上挂着的新鲜人头饰品还在滴血。他转向部落，黄色眼睛在月光下闪烁：
白肉完成了使命...伟大的饥饿即将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