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炸鸡到江南VIp包厢的深夜， 我按客人要求将外卖放在“永远不存在的413级楼梯”上， 回头却发现自己已走了414步， 身后多出一级血渍蔓延的台阶， 每向下逃一步就新增一级， 电话那头客人轻笑： “恭喜成为413号台阶， 你猜为什么之前需要外卖员来送餐？”
……
深夜的江南区，空气里还飘着金钱和烧酒混合的腻人味道。我拧着电瓶车的把手，在一栋栋玻璃幕墙的怪兽大厦之间穿梭，影子被拉得细长，又猛地压缩，像被看不见的手随意揉捏。车载手机架上，订单信息刺眼——“Royal one酒店，43层，VIp包厢「月光」”。附言写得莫名其妙：「请务必送至三层与四层之间的西侧消防通道，将炸鸡放在第413级台阶上，放下后请立即离开，谢谢。」
“神经病。”我低声骂了一句，但报酬高得离谱，几乎是平常送十单的价格。这年头，有钱人的怪癖就是多，给钱就行。
Royal one酒店的大堂亮得能闪瞎眼，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穿着体面的人低声交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昂贵的香水味。我这身沾了油渍的外卖员制服格格不入，保安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我赶紧亮了亮订单，埋头冲向消防通道。电梯？这种地方，估计不会让我上。
推开厚重的消防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楼下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只有头顶日光灯管发出单调微弱的嗡鸣，把水泥台阶照得一片惨白，泛着冷冰冰的光。一股凉气顺着裤腿往上爬。
“西侧…413级…”我喘着气，开始爬楼，心里默默数着。“…41, 42, 43…”
楼层标识在眼前掠过。爬到第三层，我特意停下，推开消防门确认了一下——外面是铺着地毯的华丽走廊，静悄悄的。没错，就是这里，三层和四层之间。我退回楼梯间，往上又走了几步，站在一段楼梯的中间平台。
四周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像擂鼓。白色的墙壁，灰色的水泥台阶，一层一层盘旋着向上向下，深不见底。我放下炸鸡箱，吸了口气，开始仔细数这一段楼梯的级数。
“…16, 17, 18…”
一段是20级。加上下面平台之前我数的…没错，从三楼消防门到这里，正好是413级台阶。位置没错。
那点莫名其妙的不安又浮了上来。谁点炸鸡会指定放在这种地方的特定台阶上？还数得这么清楚？但高额的跑腿费压下了这点疑虑。也许是什么秘密交易，或者有钱人的无聊游戏，管他呢。
我把那盒滚烫的炸鸡小心翼翼地放在眼前这第413级台阶正中央，橘红色的盒子在这灰白冰冷的环境里扎眼得厉害。完成订单，拍照上传。搞定。
转身下楼的那一刻，心里莫名一松，只想赶紧离开这安静得让人发毛的鬼地方。为了分散注意力，我下意识地重新数起台阶，往下数。
“…18, 17, 16…” 一段20级，没错。
走完一段，转弯，继续下一段。
越往下走，那股凉气越重，好像不是从楼下吹来的，而是从墙壁里、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日光灯的光线似乎也暗淡了些，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我心里默数的数字慢慢变大。
“…98, 99, 100…”
不对劲。
怎么下了这么久，还没到二楼？我来的时候有爬这么多层吗？心跳开始加快，但我强迫自己冷静，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继续下。
台阶无穷无尽，转完一段又是一段，一模一样的灰白水泥，一模一样的冰冷扶手，向上向下延伸进昏沉的光线里，看不到尽头。楼层标识牌——消失了。无论我转过多少个弯，都看不到那个写着“2F”或者“1F”的绿色牌子。
恐慌猛地攫住了我的喉咙。
我停下来，喘着粗气，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冷汗瞬间湿透了里面的衣服。鬼打墙？不可能！
我猛地抬头往上望——刚才放炸鸡的那个平台，早就看不见了。往下看，楼梯深不见底，盘旋着隐入昏暗。
冷静！必须冷静！我一定是数错了，再数一遍！从头开始数！
我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开始往下走，这一次，每一个数字都念出声，声音在死寂的楼梯间里碰撞，带着明显的颤抖。
“一，二，三，四……”
数字机械地增加，台阶一级级减少，但预期的出口迟迟没有出现。只有重复的转角、相同的墙壁、冰冷的扶手。
“……一百，一百零一……”
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两百三十……两百三十一……”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
不知道下了多久，腿像灌了铅，嗓子干得冒烟。我终于无法忍受，停下脚步，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汗珠滴落在灰色的台阶上。
总得有个尽头啊！这他妈到底是多少级了？！
我猛地想起手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手抖得几乎拿不住。解锁屏幕，信号格——空的！大大的“无服务”刺进眼睛。
但诡异的，订单详情页还能打开。那个送餐地址和附言冰冷地显示着。下面，有一个“联系顾客”的按钮。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狠狠戳下去。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忙音，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脏上。
就在我快要崩溃挂断的时候，电话突然接通了。
那边没有一点杂音，死一样的寂静。
“喂？”我声音嘶哑，急不可耐地吼，“顾客您好！我、我是送炸鸡的外卖员！我按照您的要求放在台阶上了！但我、我现在下不去了！这楼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声音。
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慢悠悠地打断我，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嗯，我知道。放下就好。”
“可是……”
“别着急。”那个声音轻笑了一下，像毒蛇滑过皮肤，“你往下走的时候，数了多少级了？”
我一愣，下意识回答：“我…我没数太清，好像…好像四百一十四？”
话一出口，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了。
四百一十四？
不是四百一十三吗？
电话里的声音笑意更浓了，带着一种猫玩老鼠的残忍趣味：“哦？四百一十四？那你回头，看看你刚才下来的最后一级台阶。”
我的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艰难地扭过去。
目光向下。
瞳孔骤然收缩。
在我刚刚踏下的那级台阶之下，昏白的光线下，毫无征兆地、凭空多出了一级台阶！
那是一级颜色明显更深的台阶，像是新砌的，粗糙的水泥面上，正慢慢地、一点点地，渗出一片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像一块正在扩大的丑陋伤疤，沿着边缘，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那是什么？！血？！
“啊——！！！”
我尖叫一声，魂飞魄散，猛地向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墙上。
电话里的声音却还在继续，轻柔得像恶魔低语：“现在，是四百一十五级了哦。恭喜你。”
恭喜？恭喜什么？！
巨大的恐惧攫住我，我扔掉手机，发疯一样往下狂奔！一步跨过两级、三级台阶！不敢回头！只想逃离那级渗血的台阶！
“四百一十五！四百一十六！四百一十七！”我一边跑一边失控地大喊，数字疯狂叠加，楼梯依旧没有尽头！
而每一次我脚落下的地方，下一级台阶总是及时出现，并且，每一级新出现的台阶上，那暗红粘稠的液体渗出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新鲜，甚至……我好像踩到了什么温热粘腻的东西……
电话掉在台阶上，没有摔碎，甚至没有挂断。那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放大，在空旷的楼梯间里产生诡异的回音，钻进我的耳朵：
“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你猜，为什么之前都需要外卖员来送餐？”
“恭喜你啊……”
“……成为第413号台阶。”
我猛地刹住脚步，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
第413号……台阶？
我艰难地、一点点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下。
那双廉价的运动鞋，正踩在一级刚刚“长”出来的、湿漉漉的、浸满暗红色液体的台阶上。
鞋子边缘，已经被那粘稠的、温热的暗红，慢慢浸染。
我的腿，像生了根，长在了这级冰冷的水泥台阶里。
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