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笙勉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泛起一丝波澜。
老舅刚提起电子厂最近不太平，高小羽今天便在里头搅风搅雨，这会儿看来，老舅早把厂里的弯弯绕绕摸得门儿清。
这份不动声色的细致，倒让他悬着的心踏实了不少，微微颔首应道：“行，那就先看看。”
一行人刚踏上办公楼的台阶，走廊那头就传来高小羽刻意拔高的声音，带着几分拿捏的傲慢，明摆着是说给这边听的：“郭厂长人呢？我来验收这批元件，杵这儿半天了，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这就是你们厂的效率？”
郭中伟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随即朝高笙勉递了个“别理会”的眼神，转身扬声应道：“来了来了！高部长稍等片刻，我先把这边的客人安顿好，马上就过去！”
说罢转回头，脸上堆起歉意的笑，“让你们见笑了，高小羽这阵子总来‘视察’，别往心里去，咱们进办公室细谈。”
高笙勉淡淡“嗯”了一声，余光瞥见走廊拐角处高小羽的身影晃了晃，嘴角似乎还勾着点不怀好意的笑。他心里门儿清，高小羽巴不得郭中伟没空搭理他，这才故意在这儿造势。
果不其然，郭中伟带着高笙勉等人进了办公室，高小羽那边反倒没了动静。
他早趁着这空档溜去了车间，径直找到郭中伟的手下吴晨阳。那吴晨阳正蹲在流水线旁假装检查设备，见高小羽过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悄悄挪到车间角落的物料架后。
高小羽压低声音，手里把玩着刚从口袋摸出的打火机：“都按我说的办了？”
吴晨阳点头，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放心，那几个新来的临时工已经打点好了，就等时机……”
话没说完，就被高小羽一个眼神制止，两人又贼头贼脑地往办公楼方向瞥了瞥，继续低声嘀咕着，手指在物料架上胡乱划着，像是在敲定什么阴招。
办公室里，郭中伟泡了茶，正拿着厂里的生产报表给高笙勉详细介绍：“你看，这是近三个月的良品率，稳定在99.7%以上，尤其是你们要的那款摄像头芯片，我们工厂分析过，是完全可以做好的……”
高笙勉一边听一边翻看报表，王红梅和李建仁跟在身后，手里的笔记本记得飞快，时不时在关键数据旁画个圈，偶尔抬头交换个眼神。
这一谈就过了近两个小时，直到窗外的日头快要爬到正中间，郭中伟才起身：“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带你们去车间看看，眼见为实。”
生产车间里，机器运转的嗡鸣声像一片无形的潮水，裹着淡淡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
流水线旁的工人穿着统一的蓝色防静电服，动作麻利地操作着设备，传送带载着线路板平稳移动，一派井然有序的景象。
郭中伟指着最前排的几条生产线，声音被机器声衬得格外洪亮：“高总你看，我们这车间是万级净化标准，地面都是防静电环氧地坪。这几条贴片线是去年刚从德国引进的，精度能控制在0.01毫米，你要的那款高清摄像头芯片，靠它们贴片，误差绝对控制在标准以内。”
高笙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设备上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机械臂轻巧地抓起各种电子料，稳稳落在线路板上，动作精准得像绣花。
他微微点头，刚要开口问设备的调试周期和产能上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哐当！”
声音在嘈杂的车间里也显得格外突兀，像一把钝刀划过铁板。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一摞半人高的待加工线路板被撞得直挺挺砸在地上，蓝色的防静电托盘碎成了好几块，滚得满地都是，线路板散落得到处都是，边缘还划开了几道口子。
几个负责搬运的工人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去捡，可越慌越乱，反倒又碰倒了旁边的物料架，更多的零件哗啦啦往下掉，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惊呼声、东西滚落的声响混在一起，把原本有序的生产线搅成了一锅粥。
“怎么搞的？没长眼睛啊！”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叉着腰怒斥，正是吴晨阳——从高辉集团离职后，来到了这里，高小羽提前嘱咐他找机会给高笙勉添点堵。
吴晨阳梗着脖子，故意往高笙勉身边挤了挤，脚下还“不小心”踢到一块线路板，刚好弹到高笙勉的皮鞋边。
“哟，这不是高总吗？”他阴阳怪气地笑，“不好意思啊，手滑了。您这么大的领导，可别跟我们小人物计较。”
王红梅皱起眉刚要说话，高笙勉却轻轻按住她的胳膊，目光越过吴晨阳，看向车间入口处。
那里，高小羽正慢悠悠地晃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拿着文件夹的技术员，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笙勉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高笙勉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小羽，你怎么突然来了？”
“巧了不是。”高小羽快步走过来，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像是刚看到似的，故意提高了音量，“我来验收这批进口元件，中伟电子是合作方之一。没想到这么巧，撞上你们来考察。”
他踢了踢脚边的线路板，对着吴晨阳厉声道：“怎么回事？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收拾干净，耽误了高总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吴晨阳立刻换上谄媚的笑：“是是是，高经理，我这就收拾！”
郭中伟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冷哼一声——这出戏演得也太拙劣了。
他走上前打圆场：“高部长也来了？正好，中午一起吃饭。这点小意外不碍事，让工人收拾下就好。”
高小羽笑着应道：“郭厂长客气了。不过吃饭就不了，我这边验收完还得赶回去汇报。”
他转向高笙勉，笑容更盛，“笙勉哥，你们继续考察，我就不打扰了。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高笙勉淡淡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