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娜没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裙摆划开一道优雅的弧线，引着他们走向大殿深处。
奥伯隆的脸色依旧阴沉，每一步都踩得地动山摇，显然还在为那“弑龙弩”和“深渊之沙”的事情窝火。
伊格瑞丝则像个小尾巴，紧紧地贴着肖恩，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还嫌不够，又攥住了他的衣角，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凭空消失。
穿过一道由整块黑曜石雕琢而成的拱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不是肖恩想象中那种堆满羊皮卷的古老书房。
空气里没有书卷的霉味，只有一股淡淡的、类似岩石与时光混合的气息。
这里没有书架，只有一根根通天彻地的水晶棱柱，静静地矗立在宽广的洞窟里。
每一根棱柱内部，都封存着流光溢彩的魔法卷轴，或是悬浮着凝聚成实体的记忆光球，散发着柔和而古老的光晕。
“这里是龙族的禁忌档案室，‘龙之记忆’。”希尔维娜轻声介绍，“所有重要的历史与盟约，都保存在这里。”
她走到一根格外粗壮的暗红色水晶柱前，白皙的手指轻轻贴在冰凉的柱身上，闭上了双眼。
水晶柱内部的光芒开始流动，无数画面与文字在其中飞速闪过。
片刻之后，一卷被金色丝线捆绑的陈旧卷轴，缓缓从水晶柱的中心浮现，穿透了晶壁，悬停在希尔维娜面前。
“就是它了。”
希尔维娜接过卷轴，递给了肖恩。
肖恩深吸一口气，接了过来。
卷轴的质感很奇特，非皮非纸，入手微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沉重感。
他解开金色丝线，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卷轴上是用龙语和人类通用语两种文字书写的盟约废除宣告，措辞严厉而冰冷。
但肖恩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些内容上。
他死死盯着那些构成文字的墨迹。
那种黑色，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在档案室柔和的光晕下，墨迹的边缘，似乎有那么一些难以察觉的、极其细微的粒子在闪烁，就像是碾碎了的星辰。
最要命的是，当肖恩集中精神去看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侵蚀感，顺着他的视线蔓延开来。
仿佛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试图钻进他的脑子，污染他的思想。
【叮！】
【检测到高浓度‘虚空尘埃’样本，‘墨色深痕’任务目标确认！】
【任务线索已锁定，请尽快追溯源头。】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想。
就是这玩意儿！
“怎么样？”奥伯隆瓮声瓮气地问，他显然也感受到了那份国书上散发出的不祥气息。
肖恩没有回答，只是将国书卷了起来，重新递还给希尔维娜。
他的动作很慢，手指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伊格瑞丝感受到了他的异样，抓着他胳膊的手更用力了。
“肖恩……”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那上面……是不是有很可怕的东西？”
“嗯。”肖恩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尽管他自己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是有点麻烦，不过别怕，有我呢。”
他转过身，面向脸色铁青的龙王。
“岳父大人，现在可以确定了，人类王国从三百年前开始，就已经在和深渊势力勾结。那把‘勇者之剑’，恐怕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幌子。”
“他们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刺激血脉，而是用深渊的力量，把自己的王族，变成一种……能够克制龙族血脉的怪物！”
这个推论，比“弑龙弩”的存在更加恶毒，更加阴险！
奥伯隆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灼热的气息从他的鼻孔里喷出，将他面前的地面都烤得微微发焦。
“埃尔德林！”
龙王忍无可忍的咆哮，在整个“龙之记忆”里掀起了回音。
这次，那位婚礼总管长老跑得更快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礼仪手册。
“王！王！我在！是不是要商议一下婚礼上用什么品种的火焰花？我筛选了三十六种，保证每一种都能衬托出公主殿下的……”
“闭嘴！”奥伯隆一记眼刀甩过去，“我问你，龙族所有记载里，关于大陆北境，‘幽暗地渊’这个地方，你知道多少？”
“幽……幽暗地渊？”
埃尔德林脸上的谄媚笑容像是被冰霜冻住，瞬间凝固了。
他手里的那本厚重礼仪手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这位刚才还兴致勃勃讨论着婚礼细节的长老，此刻的脸色比档案室里的水晶还要苍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奥伯隆没什么耐心。
“王……您……您问那个地方干什么？”埃尔德林的声音发颤，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那……那是被诅咒的地方！是龙族的禁忌！自……自上古之战后，就没有任何龙敢再靠近那里了！”
他这副反应，比巴顿在水盆里表现得还要夸张。
肖恩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希尔维娜的声音响起，虽然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埃尔德林打了个哆嗦，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了口。
“是，王后。”
“关于‘幽暗地渊’的记载，都存放在禁忌档案室最古老的那部分，被称为‘哀嚎之卷’。”
“那里，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土地。”埃尔德林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东西，“古老的卷轴上说，那里是现实位面的一道‘伤疤’，是上古时期，某个……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试图挤进我们世界时，留下的一个‘孔洞’。”
“那个‘孔洞’的另一头，连接着什么，没人知道。我们只知道，从那个‘孔洞’里，会源源不断地渗出扭曲世界规则的力量。”
“飞鸟进去，会折断翅膀坠落；走兽进去，会发狂自噬而死；就连我们龙族，靠近那片区域，血脉都会感到刺痛和压抑。”
埃尔德林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的先祖，曾组织过一次远征，试图封印那道‘伤疤’。带队的是当时最强大的一位黑龙亲王，伊格纳修斯。”
“他带走了龙族最精锐的战士，然后……”
长老停顿了一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惧。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档案室里，伊格纳修斯亲王的灵魂石，没有破碎，而是……熄灭了。就像一根蜡烛，被风吹灭了一样，无声无息，什么都没留下。”
“从那以后，‘幽暗地渊’就被列为了第一禁地。所有关于那次远征的记录，也都被封存了起来。”
“先祖们留下了最严厉的警告：任何龙，不得以任何理由，再次踏足那片被世界遗弃的土地。”
埃尔德林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奥伯隆和肖恩。
“王，女婿大人，那地方……真的不能去啊！”
整个档案室里，一片死寂。
伊格纳修斯亲王……灵魂石熄灭……
这比死亡更可怕。
死亡，灵魂尚可回归龙墓安息。
而熄灭，意味着存在被彻底抹除。
肖恩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发凉。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系统会发布紧急任务，为什么失败惩罚会直接关联到伊格瑞丝的血脉。
人类王国的那帮疯子，他们不是在玩火。
他们是直接在火药桶上开了个直通地狱的传送门！
奥伯隆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哀嚎之卷’里，有没有提过，人类……是怎么从那种地方，弄到东西的？”
埃尔德林茫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王。在龙族的认知里，除了上古的邪神，没有任何凡人种族能在那片土地上存活哪怕一刻钟。”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体又是一颤。
“不……不对，卷轴的最后一页，不是文字。”
“那是一幅画。”埃尔德林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度恐怖的画面。
“画着一条巨龙，它的鳞片不是脱落，而是在……融化，变成和那种黑沙一样的东西。”
“旁边只有一句用古龙语写下的注释。”
“它从地渊归来，带回了地渊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