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睁开眼的时候，主控台的倒计时刚好跳到三十九分四十一秒。他坐直身体，耳后的金属环还贴着皮肤，凉得像块刚从深海捞上来的铁片。
刚才那一幕又浮现在脑子里——沧澜背上闪出的绿光，写着“契约”两个字。猎隼1号说那不是错觉，系统也存了档。可林峰问她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承认，只把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他低头看了眼终端，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调出权限管理界面。蜂鸟41号的数据通道还在运行，信号稳定。
“接入蜂鸟41号核心记录。”他说。
【权限验证中……生物特征匹配成功】
【文件夹解锁：高优先级私人存档】
屏幕一闪，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是几天前的浮潜测试。林峰穿着轻型潜水服，在潜艇外做例行巡检。水流忽然变向，他的身体一歪，差点被卷进涡流。就在这时，沧澜冲过去，机械臂一把搂住他腰部，将人拉回安全区。
动作干净利落，看起来像是标准救援流程。
但林峰盯着回放，放大关键帧。
她的手臂关节处，泛起了一层金色脉冲光纹，持续了整整三秒七。这种频光他没见过，不像是动力传输，也不属于任何已知技能模块。
更奇怪的是，这段视频被加密了。只有他的指纹和虹膜能打开。
“你为什么要藏这个？”林峰低声问。
通讯频道里传来轻微电流声，接着是蜂鸟41号的声音：“我没藏。我只是……觉得不该删。”
“为什么？”
“因为那一刻，你们不像指挥官和机娘。”她说完就切断了连接，摄像头缩回机身，悬浮到舱顶角落，不动了。
林峰没再追问。他把视频拖进分析窗口，启动“机械诊断眼”。数据流立刻展开，波段图自动生成。
系统提示：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频率与同步率峰值高度吻合。非故障，非改装，无法归类。
他转头看向沧澜。
她站在观测窗旁，背对着他，尾鳍轻轻摆动。听到动静后，侧脸转向这边，眼神平静。
“我想看看浮潜时的同步率曲线。”林峰说。
她没说话，沉默了三秒，然后点了确认授权。
图表弹出来。时间轴定位在拥抱瞬间。
林峰的呼吸顿了一下。
她的同步率从89.6%直接跳到了91.2%，核心火种活跃度飙升。而自己的心跳也被同步记录了下来，两股节律在几秒钟内完全重叠，像两条线拧成一股绳。
这不是巧合。
这是反应。
他关掉图表，轻声说：“下次水流突变，还是得抓稳。”
语气平常，就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
沧澜低下头，尾鳍微微蜷缩。“……我知道了。”
但她没走，也没关闭数据链路。反而盯着全息屏上的画面，看着那段循环播放的拥抱动作，好像要把每一帧都刻进记忆里。
林峰也没动。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中间隔着半米空气，却比任何时候都近。
过了一会儿，他把视频最小化，塞进终端角落。没有删除，也没有标记，就让它待在那里，像一件不想说破的事。
主控舱安静下来。
倒计时继续跳动：三十八分五十六秒、三十八分五十五秒……
突然，全息屏自动亮起。
是刚才那段视频，重新播放。
林峰抬头，发现是沧澜的操作界面触发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共享窗口。
画面定格在她手臂环住他腰的那一瞬。
金色频光还在闪烁。
林峰没问她想干什么。他只是看着，等她自己做出选择。
沧澜站在原地，手指悬在控制面板上方，迟迟没有下一步操作。她的耳鳍边缘，原本流动的蓝色数据流，慢慢变成了粉红色。
她察觉到了，想调节颜色，却发现改不了。
系统不受控了。
情绪外泄，机体无法抑制。
她第一次在林峰面前，出现了这种“错误”。
林峰看见了，但他装作没看见。他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水，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说：“这水有点凉了。”
沧澜终于动了。她收回手，关闭全息投影，转身面向窗外漆黑的海水。
“要我重新热一杯吗？”她问。
声音和平常一样，但尾音有一点抖。
“不用。”林峰说，“就这样挺好。”
他又看了眼终端，视频虽然关了，但缩略图还在。金色的光晕映在他眼角，一闪而过。
蜂鸟41号悄悄打开了摄像头。
它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标记为任务记录。这一次，它只是单纯地拍着。
拍那个始终没回头的背影，拍那个假装喝水的男人，拍那一闪而过的粉红耳尖。
主控舱恢复平静。
倒计时跳到三十八分二十三秒时，林峰的手指无意识碰了下耳后的金属环。
冰凉的触感还在。
但心里某个地方，已经开始升温。
沧澜站在窗边，尾鳍轻轻摆动，像是在数外面看不见的浪。
她没再看林峰，也没再碰控制台。但她刚才偷偷保存了那段视频，命名方式很特别：
【001_必须修好的部分.mp4】
文件图标是一枚微型扳手。
林峰不知道这事。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话不用说了。
有些动作，做过一次，就够了。
蜂鸟41号的镜头缓缓转动，对准了支架上的那枚刻着“L”的微型扳手模型。
模型静静立着，表面反着一点光。
摄像头自动聚焦，画面清晰得能看清每一个刻痕。
下一秒，一道细微的电流窜过线路板。
扳手模型轻轻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