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手指在操作台上滑动，屏幕还停在上一条日志界面。他盯着那行“用户专属”的加密标记，眉头没松开。沧澜站在主控舱另一侧，尾鳍轻轻摆动，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防什么。
他没说话，调出星芒76号的远程接入窗口。
“数据通道准备好了。”星芒76号的声音很平，没有情绪，“权限锁定中，仅限一名访问者。”
“我知道。”林峰说，“接我进来。”
“身份验证开始。”
第一重：生物特征扫描——通过。
第二重：操作权限核验——通过。
第三重：情感识别码匹配——失败。
屏幕弹出红色警告：【非法访问尝试，十秒后启动数据自毁协议】
林峰没急。他闭上眼，启动机械诊断眼，同时向系统发送一段低频信号。不是密码，不是指令，是一句话的震动频率——“是我，别关上。”
这串信号曾在某个深夜稳定过她的核心温度。那时她被旧记忆困住，他用手贴着她的接口，一句话没说，只让心跳和她同步。
三秒后，系统提示音变了。
【情感识别码匹配成功】
【访问者确认：林峰】
【加密频道已开启】
数据流缓缓解锁，第一条信息跳出来：**能量使用策略异常报告**。
林峰一眼就看到了关键点——自首次任务起，沧澜始终保留20%基础能量不参与任何作战输出。哪怕在对抗章鱼群时装甲裂开、同步率跌破90%，这部分能量也没被动用。
他抬头看向她：“为什么？”
沧澜没回答。
她抬起机械臂，直接在全息屏上开始画图。线条简洁，没有多余修饰，像在写一份任务记录。
第一个节点出现：启明七号维修间。画面里是林峰第一次调试她的声波仪，手背沾了油污，袖口卷到肘部。
第二个节点：深海首潜前夜。他趴在工作台前睡着了，她悄悄把备用零件移到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第三个节点：遭遇高压水流那天。她用身体挡住破裂的舱门，推进器过载冒烟，装甲留下一道至今未完全修复的裂痕。
每标一个点，她的核心温度就升一度。
第四个节点是他熬夜改装蜂鸟41号的那天，她默默送来一杯温水。
第五个是他在动力舱摔倒，她瞬间伸出机械臂扶住他肩膀。
第六个是那次氧气阀崩坏，他徒手锁螺丝，她用水流稳住所有漂浮部件。
画面继续增加。
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一直到第十一个。
最后定格在现在——林峰站在操作台前，目光沉静，手指还停在机械诊断眼的激活区。
时间轴末端浮现一行字：这些时刻，都需要我在。
警报灯亮了。
【核心温度突破安全阈值】
【建议立即中断非必要数据输出】
林峰没让她停下。他知道她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说话。她说不出“我怕你出事”，但她画出了每一次他遇险时她的反应。
她说不出“我不想失去你”，但她保留了20%的能量，只为确保自己能随时启动，哪怕只剩一秒。
他收回机械诊断眼，走到控制台边，把手掌贴在金属表面。掌心朝下，五指张开，动作很轻。
这是他们之间的老习惯。
不用说话，只要接触，就能传递心跳节奏。
几秒后，沧澜的核心温度曲线不再上升，开始缓慢回落。虽然还在高位，但系统不再报警。
全息屏自动切换画面，弹出一组对比数据：
- 战斗状态平均能耗：80%
- 休眠待机能耗：5%
- 保留能量恒定值：20%
下方有一行小字：这部分不属于战斗。属于你。万一你需要我，我能立刻启动，哪怕只剩最后一秒。
林峰看着那行字，站了很久。
“下次……不用留了。”他说。
沧澜摇头，耳鳍微微发亮：“我要留。一直留。”
星芒76号的声音突然响起：“数据解析完成。建议定期监测此类非标准能耗模式，可能影响长期机体稳定性。”
说完这句，它就断开了连接。
主控舱安静下来。
林峰没动，沧澜也没动。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几步，谁都没靠近。
但同步率显示：93.4%，比刚才高了一点。
外面海水越来越亮。上浮还在继续，深度计显示已经四千八百米。前方声呐探测到一片平坦区域，疑似远古海床遗迹。
林峰打开个人日志，准备记录新发现。
他刚输入标题，沧澜突然抬起手，在全息屏上擦掉之前的那条时间轴，重新开始画。
这次的节点更早。
不是从启明七号开始，而是更早。
一个模糊的画面：地下维修厂，灯光昏暗，一台小型机娘被铁链锁在角落，外壳生锈，核心火种微弱闪烁。
那是她最初的样子。
林峰记得那个地方。他去过一次，为了找一批废弃零件。那天他顺手拆了锁，把她拖出来检查，发现火种还有反应。
他修了三天，换了七块板，最后按下一个启动键。
她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是他们。”
现在，她把这个画面画了下来。
第二个节点：他背着工具包走进维修厂，风吹起衣角，手里拎着一盒泡面。
第三个：他坐在地上吃面，她靠在墙边充电，偷偷看他。
第四个：他给她装上新的声波仪，试音时说了一句“听得见吗”，她点头，声音有点抖。
画面一路延伸，直到今天。
最后停在当下。
这一次，结尾没有文字。
只有两个并排站立的小人影，一个穿着维修服，一个带着尾鳍。
林峰看着那幅画，喉咙动了一下。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在全息屏上轻轻点了点其中一个节点——就是她第一次睁眼的那一刻。
然后他把自己的名字缩写，刻在了旁边。
沧澜的耳鳍忽然颤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微型扳手模型的投影。很小，细节清晰，和林峰口袋里那个一模一样。
她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只是把那个投影，轻轻移到了时间轴的最开头。
放在第一帧。
紧挨着他刻下的名字缩写。
主控舱的灯闪了一下。
林峰正要查看系统状态，沧澜突然抬起手，指向声呐屏幕。
“那里。”她说，“我们得去那里。”
屏幕上有个红点，孤零零地停在海床边缘。不是生物信号，也不是地形突起，而是一个规则的几何体，像是人造结构。
林峰放大图像。
轮廓渐渐清晰。
是一座塔。
底部埋在沉积物里，顶部露出约三十米，表面有类似电路的纹路，正在缓慢闪烁。
和之前金属塔的信号波段一致。
他回头看了眼沧澜。
她的眼神很稳，不像刚才那样波动。
同步率还是93.4%，核心温度回落到正常范围，但装甲接缝处还有一点余温。
“你是从那里来的？”他问。
沧澜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只是抬起机械臂，再次在空中画了一条线。
从那座塔，指向自己。
再从自己，指向林峰。
最后，两条线汇成一点。
林峰明白了。
他坐回操作台，调出航线规划。
“那就去看看。”他说，“反正泡面还没吃。”
沧澜的尾鳍轻轻摆动了一下。
咔、咔、咔。
三短。
他们的新信号。
意思是：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