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腥气。林晚和陆时砚重重摔在松软的林地边缘，阳光刺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身后星火科技旧址方向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和冲天黑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们的神经上。沈静宜……她还在里面！
“上车！” 一个低沉、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越野车驾驶座传来。戴着宽大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的司机，只是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解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陆时砚强忍着手臂的剧痛和电击后的麻木，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懵的林晚，踉跄着冲向越野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简洁得像一辆军用运输车。
几乎在他们关上车门的瞬间，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碾过灌木丛，冲上一条隐蔽的林间土路，将爆炸现场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一片死寂。林晚透过后窗，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远的黑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全身。沈静宜最后那个决绝而温柔的笑容，不断在她眼前闪现。又一个因为她而卷入、可能已经牺牲的人……
陆时砚靠在座椅上，大口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右臂，绷带早已被鲜血和污泥浸透，刚才的剧烈运动和电击让伤势雪上加霜。他看了一眼驾驶座上那个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墨镜司机，眼神充满了警惕和审视。这个人是谁？“守夜人”的残部？“隼”安排的接应？还是……另一个陷阱？
“你是谁？”陆时砚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左手悄然摸向了腰间的备用匕首。
墨镜司机没有回头，只是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镜片反射着冷漠的光。“安全后，会有人告诉你们。”他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沈静宜呢？她能不能出来？”林晚猛地扑到前座椅背，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
司机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夜莺’的‘荆棘’协议是最高级别的信息清除程序。启动者……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五。”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像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实验报告。
低于百分之五……林晚的身体晃了晃，无力地瘫坐回座位，眼泪无声地滑落。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近乎宣判的消息，还是让她难以承受。那个看似柔弱，却在最后关头爆发出惊人勇气和智慧的女人，就这样……没了吗？为了给他们争取这短短的逃生时间？
陆时砚伸出手，用力握了握林晚冰凉颤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撑。他的眼神同样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损失太惨重了，“隼”小队生死未卜，母亲苏晴被困“巢穴”，现在连拼死救出的沈静宜也……这个“深渊”，必须付出代价！
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疾驰，专挑无人偏僻的小路。司机显然对地形极其熟悉，驾驶技术高超，不断变换方向，以摆脱任何可能的追踪。大约一小时后，车子驶入一个更加荒凉的山谷，最终停在一个被藤蔓和岩石巧妙伪装的山洞入口前。
“下车。”司机命令道，自己率先下车，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山洞内部别有洞天，经过一段狭窄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大约几十平米的空间，明显经过人工改造。里面有简单的照明、通风设备，甚至还有一个储备着食物、饮水和药品的物资箱。这里像是一个应急安全屋。
司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线条硬朗、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的脸。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左侧眉骨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更添几分冷峻。他走到物资箱旁，拿出医疗包扔给陆时砚：“自己处理一下。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陆时砚没有客气，开始熟练地清理伤口重新包扎，目光却始终锁定着这个男人。“现在可以说了？你是谁？为什么救我们？”
男人靠在岩壁上，点起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代号‘山猫’，隶属‘守夜人’外围警戒序列。受‘烛龙’……不，是前‘烛龙’李振邦叛变前的最后一道紧急指令激活，任务：确保‘夜莺’密钥携带者生存，并护送至关键节点。”
“‘烛龙’叛变前的指令？”林晚和陆时砚都吃了一惊。这信息量太大了！
“李振邦的叛变有预兆。”山猫吐出一口烟圈，眼神冰冷，“他在最后一次与我单线联络时，提到了内部清洗和‘影子’的威胁，给了我几个应急联系点和这个安全屋的坐标，说如果他失联或行为异常，就启动‘断尾’计划，优先保护密钥持有人。我监视星火旧址很久了，看到你们潜入和后来的爆炸，判断密钥在你们身上。”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沈静宜她……”林晚急切地问。
“我的任务是观察和确保最终撤离，不是介入正面冲突。”山猫的语气毫无感情，“沈静宜的牺牲在计划概率内。她的价值在于中断‘荆棘’并为你们创造逃生窗口。感情用事会害死更多人。”
他的话冷酷得像一把手术刀，割得人生疼，却无法反驳。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关键节点是哪里？”陆时砚包扎好伤口，沉声问道。他更关心下一步的行动。
山猫从贴身口袋取出一个微型的投影仪，在岩壁上投射出一幅复杂的地图，其中一个点被高亮标记。“这里。‘方舟’计划的地面控制中心伪装基地，也是‘净化’测试的预备发射场之一。‘信天翁’很可能在那里。第三枚碎片，应该也在他手中。”
地图上标记的地点，是一个远离城市、位于边境荒漠地带的所谓“国家级气象观测与生态研究站”！
“我们要去那里？”林晚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唯一的机会。”山猫熄灭烟头，“‘净化’测试即将启动，我们没有时间慢慢谋划。反制程序需要三枚碎片在控制中心主控台同时激活。这是阻止屠杀的唯一方法。‘巢穴’的坐标我也知道，但那里是陷阱，苏晴同志……很可能已经被转移了。”
母亲可能被转移了？林晚的心又是一紧。
“我们怎么进去？那里肯定是龙潭虎穴！”陆时砚皱眉。
“有一条废弃的地下补给管道，可以通往基地内部。”山猫指着地图上一条细微的线，“我知道入口。但进去之后，只能靠你们自己。我的任务到此为止，激活密钥后，我会在外围制造混乱，为你们撤离创造机会，但成功率……不超过一成。”
不到一成的生存率！这几乎就是一场自杀式袭击！
山洞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唯一的生路，通往的却是最深的死亡陷阱。但他们有选择吗？看着“方舟”计划屠杀数十万无辜者？放任母亲可能遭受的折磨？
林晚擦干眼泪，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她拿出那两枚染着沈静宜血迹的“夜莺碎片”，紧紧攥在手心。
“我们去。”
陆时砚看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他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臂，尽管剧痛钻心，但他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
“什么时候动身？”他问山猫。
“天黑之后。”山猫看了看手表，“你们还有六个小时休息。吃点东西，保存体力。这可能是你们最后一顿安生饭了。”
他重新戴上墨镜，走到洞口负责警戒，将小小的空间留给两人。
林晚和陆时砚靠着岩壁坐下，默默分食着压缩干粮和清水。味道如同嚼蜡，但身体需要能量。未来的六小时，或许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而六小时后，他们将奔赴一场九死一生的决战。
墨镜下的“山猫”是敌是友？第三枚碎片能否拿到？反制程序能否成功启动？母亲的安危……无数个问号悬在心头。
但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前进，直到终点。无论终点是黎明，还是永恒的黑暗。
（第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