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声如同跗骨之蛆，虽微弱，却持续地从废墟深处传来，提醒着他们时间的奢侈。缄默追踪者随时可能返回，执行它的“监管”。
没有片刻犹豫，老守望者立刻行动起来。“跟我来！快！”他低吼一声，招呼上另外两个伤势较轻的同伴，搀扶起昏迷的指挥官，推起担架车，向着基地更深、更寒冷的核心区域冲去。林烨紧随其后，紧紧抱着那决定命运的蓝色襁褓。
通道不断向下倾斜，温度骤降，呵气成冰。墙壁完全被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冰层覆盖，脚下的地面滑溜异常。这里的损坏似乎相对较轻，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冰封了无数岁月的死寂感，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浓重。
他们穿过数道需要手动开启的、锈迹斑斑的沉重气闸门，每一道门后，空气都更加冰冷，气氛都更加压抑。应急灯的光芒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只能勉强照亮前路。
“快到了……就在前面……”老守望者喘息着，胡须上结满了冰霜，“‘第一圣所’……最初发现‘眼睛’，建立第一个前哨站的地方……后来活性增强，才废弃迁移到上层……”
终于，他们抵达了一个巨大的、拱形的冰封大门前。大门由某种暗色的金属铸造，上面刻满了无比古老、大部分已被冰霜覆盖的浮雕和符号，其中最为显眼的，依旧是那个三波纹圆点标记。大门紧闭，严丝合缝，仿佛与周围的冰壁融为了一体。
“就是这里！”老守望者指着大门中央一个奇特的凹陷。那凹陷的形状，正是一个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轮廓！
“快！钥匙！”
林烨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怀中那个蓝色的、绣着银线符号的襁褓，嵌入那个凹陷之中。
严丝合缝。
仿佛它天生就该在那里。
一瞬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几秒钟后，就在绝望即将再次涌上时——
嗡……
一种低沉、缓慢、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巨兽正在苏醒的嗡鸣声，从大门内部传来。门上的冰霜开始簌簌落下，那些被覆盖的古老浮雕和符号逐一亮起柔和的白光，尤其是中央的襁褓图案和那个三波纹圆点标记，光芒最为耀眼。
嘎吱——嘎吱嘎吱——
厚重到难以想象的金属大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仿佛冰层断裂和金属疲劳的巨响，开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内开启！
一股比外面更加冰冷、带着难以形容的古老尘埃和奇异臭氧味道的气流，从门缝中涌出。
门后的景象，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冰窟，却明显经过人工的修整和扩建。冰窟的四壁被打磨得十分光滑，上面雕刻着比大门上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壁画，保存得相对完好，描绘的内容似乎比之前石室看到的更加久远和……抽象，涉及到星辰的运行、某种仪式的场景，以及一些根本无法理解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的图案。
冰窟中央，没有控制台，没有设备，只有一个巨大的、仿佛由整块黑色水晶雕琢而成的**祭坛**（或者说平台）。祭坛表面光滑如镜，内部却仿佛有星河流转，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而在祭坛的四周，冰封着**数具遗体**。
他们穿着完全不同于现代、也不同于守望者制式的古老衣物，材质像是某种处理过的兽皮和粗麻，静静地坐在冰层之中，保持着一种冥想或守望的姿态，面容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他们的身体没有任何腐朽的迹象，仿佛时间在他们被冰封的那一刻就停止了流动。
这就是……“第一圣所”的遗存？最初的守望者？
林烨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肃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沉淀着无法想象的漫长时光和沉重的使命。
“逃生通道……在祭坛后面！”老守望者压下心中的敬畏，指着祭坛后方冰壁上另一道较小的、更加隐蔽的金属门。那门上同样有一个类似的凹陷，但规模小得多。
滴答。
那催命的滴水声，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从他们来的方向。
“快走！它要回来了！”一个年轻的守望者惊恐地回头望去。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绕过高大的水晶祭坛，冲向那扇小门。
林烨在经过祭坛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光滑如镜的黑色台面。
台面内部流转的星河光芒微微一闪，竟然映照出了他的身影。
但……那身影似乎有些……**不同**。
镜像中的他，脸色更加苍白，眼神更加空洞，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诡异的、非人的微笑？而且，镜像的背景也不是这个冰窟，而是一片不断扭曲的、布满苍白齿轮的黑暗！
林烨猛地一愣，停下脚步，仔细看去。
镜面恢复了正常，只映照出他惊疑不定的脸和身后焦急的同伴。
幻觉？还是这祭坛的影响？
“怎么了？快啊！”老守望者催促道。
林烨压下心中的不安，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将小号的襁褓印记对准小门上的凹陷按下，这扇门开启得顺利得多，悄无声息地滑向一侧。
门后，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陡峭向下、完全由万年寒冰开凿而成的**冰隧道**！隧道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刺骨的寒风从下方呼啸而上！
这就是那条通往地质裂缝的古老逃生通道！
“你们先下！快！”老守望者将指挥官固定在担架车上，用绳索绑好，让两个同伴先行下去探路并接应。
滴答！滴答！
滴水声变得非常清晰！仿佛就在刚才他们穿过的那道巨大圣所门外！甚至能听到某种冰冷的、雾气流动的细微声响！
缄默追踪者已经回来了！而且正在穿过圣所大门！
“快走！”老守望者猛地将林烨推向冰隧道入口，然后将绑着指挥官的担架车也推了进去，“顺着滑下去！不要回头！尽头有应急物资和雪地车！能不能活下来，看你们的造化了！”
“你呢？”林烨急忙问道。
老守望者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笑容，拍了拍身边一块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冰柱，但那冰柱内部似乎镶嵌着某些水晶和导线：“总得……有人给你们争取点时间，顺便……给‘执行者’留点‘纪念品’。别忘了我们是谁——守望者，至死方休。”
他猛地按下了冰柱上一个隐藏的按钮！
呜——！
整个第一圣所内部，突然亮起了刺目的红色警报光！同时，那扇刚刚开启的巨大圣所大门，开始发出轰鸣，试图重新关闭！显然，老守望者启动了某种自毁或封锁程序！
“走！”老守望者怒吼一声，转身举起武器，面向圣所大门的方向，做出了最后的防御姿态。
林烨不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老守望者那孤独却坚定的背影，一咬牙，抓住担架车，猛地跳进了那陡峭冰冷的滑道！
刺耳的寒风瞬间灌满耳膜，失重感猛地传来！他和担架车以极快的速度沿着光滑的冰壁向下滑去！
上方，传来剧烈的爆炸声、能量喷射声、以及某种极致寒意爆发的轰鸣！紧接着，是一切声响被彻底隔绝的、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圣所大门，彻底关闭了。
老守望者用自己的生命和这座最初的圣所，为他们争取到了最后的逃生时间。
冰隧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寒冷。林烨死死抓住担架车，护着昏迷的指挥官，感受着速度带来的窒息感。
不知滑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出口！
他猛地冲出隧道出口，巨大的惯性让他和担架车一起向前翻滚出去，重重摔在一片相对柔软的积雪中！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自由的、却也更加残酷的味道。
他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条巨大的、被冰雪覆盖的深邃地质裂缝的底部。头顶是一线天，可以看到灰白色的、暴风雪过后的天空。裂缝蜿蜒向前，不知通向何方。
而在不远处，果然如同老守望者所说，停着几辆覆盖着厚厚积雪、但看起来还能发动的旧式雪地履带车！
他们……逃出来了？
真的从那个地狱般的基地，从缄默追踪者手中逃出来了？
林烨几乎不敢相信。他踉跄着走过去，拂开一辆雪地车上的积雪，尝试着启动引擎。
轰……嗡嗡……
引擎发出老迈却可靠的轰鸣声！仪表盘亮起！
有希望！
他欣喜若狂，正准备将指挥官搬上车——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雪地车的后视镜。
镜子里，映照出他苍白的脸，和身后裂缝的冰雪壁。
以及……冰雪壁上，隐隐约约映照出的另一个……**模糊的、穿着古老兽皮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无声地……**注视**着他。
林烨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他猛地回头望去！
裂缝底部，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风卷起雪沫。
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但他后背的寒意，却久久无法散去。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刻，用尽最后力气将指挥官塞进雪地车副驾，自己跳上驾驶座，猛踩油门！
雪地车发出咆哮，沿着裂缝底部，向着未知的、却象征着自由的远方，疯狂驶去。
车辙后方，风雪渐渐掩盖了痕迹。
只有那后视镜中，似乎总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远古的……
……**注视**。
---
（第三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