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宫墙暗影：黄皓弄权与朝纲之溃
成都的夏夜，总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可这香气飘进皇宫深处的永巷，却被一股沉闷的脂粉气盖了过去。黄皓捧着一盏冰镇的荔枝浆，弓着身子站在刘禅身后，声音软得像浸了蜜：“陛下，南郑那边的折子，您真要递到陇西去？”
刘禅正用银签戳着盘中的葡萄，闻言头也不抬：“费祎不是说，抓了李丰、赵晏几个士族？丞相在前线打仗，后方出了这等事，总得让他知道吧。”
“陛下仁慈。”黄皓轻轻放下荔枝浆，指尖在托盘边缘划了个圈，“可奴才听说，那李丰是李严大人的远房侄子，赵晏的娘舅，还是太后宫里的红人呢。费参军这一闹，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刘禅这才停下动作，皱眉道：“李严？他不是被贬为庶民了吗？”
“是贬了，可李家在犍为郡的根基还在呀。”黄皓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再说了，丞相要是知道后方不安稳，怕是又要急着班师。这北伐大业……”
他话没说完，却恰到好处地停住了。刘禅果然迟疑起来——他虽不太懂朝政，却也知道丞相北伐是何等大事。前几次丞相回朝，脸上总带着倦色，朝中大臣也跟着紧张，连宫里的宴饮都少了几分热闹。若是因为南郑这点事，又让丞相分心，似乎确实不妥。
“那……依你看，这事该怎么办？”刘禅放下银签，语气里带了几分依赖。
黄皓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脸上却依旧是恭顺的笑：“奴才觉得，费参军也是为了朝廷好，只是性子急了些。那些士族嘛，打打板子、罚些银子也就算了，真要深究下去，怕是会惊动地方，扰了前线的军心。不如先把折子压一压，等丞相打完这一仗回来，再做定夺？”
刘禅“嗯”了一声，拿起荔枝浆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意滑过喉咙，心里那点犹豫也散了：“就依你说的办吧。对了，明日让御膳房做些糟肉，朕想尝尝。”
“奴才这就去吩咐。”黄皓躬身退下，走到永巷拐角处，才直起腰。守在那里的小宦官连忙递上帕子，他擦了擦手心的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费祎啊费祎，你在南郑动得欢，可知这成都的天，早就不是诸葛亮说了算了？
他转身往司隶校尉董允的府邸走去。董允是出了名的刚正，前几日还斥责过他不该在陛下跟前搬弄是非。如今要压下南郑的案子，少不得要过董允这一关。
董允的府邸比寻常官员家还要简朴，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黄皓站在门首，看着里面透出的昏黄灯光，心里暗骂一声“伪君子”，脸上却堆起笑，让门房通报。
董允正在灯下批阅文书，见黄皓进来，眉头立刻皱起：“黄常侍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董大人辛苦。”黄皓自顾自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奴才是来跟大人商量南郑的事。”
董允放下笔，目光锐利：“费祎的折子，陛下看过了？”
“看是看过了，只是……”黄皓故意拖长了调子，“陛下觉得，此事不宜声张，免得扰了丞相北伐。想请董大人把相关卷宗先封存起来，等丞相回朝再说。”
董允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出了大半：“荒唐！李丰等人私吞军粮、勾结地方，已是重罪，岂能说压就压？黄皓，你是不是又在陛下面前说什么了？”
黄皓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董大人说话客气些。奴才只是奉旨行事，陛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董允气得发抖，“纵容士族贪墨军粮，让前线将士忍饥挨饿，这就是你说的大局？黄皓，你别忘了，当年先主托孤，是让我们辅佐陛下，不是让你这等阉竖惑主乱政！”
“董大人慎言！”黄皓猛地站起身，声音也尖了起来，“奴才是奉陛下之命办事，轮不到你来教训！再说了，谁不知道董大人与费参军交好？这案子查得这么急，怕是早就串通好了吧？”
这话戳中了董允的痛处——他确实与费祎政见相合，都觉得该整顿吏治、遏制士族。可黄皓这话明摆着是诬陷，若传出去，怕是要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
董允气得脸色发白，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这卷宗，我绝不会封存！明日一早，我便要面呈陛下，弹劾你干预朝政！”
黄皓冷笑一声：“弹劾我？董大人还是先想想自己吧。昨日尚书台的人来说，你弟弟董宏在巴郡收了士族的贿赂，把本该充公的田产又还了回去——这事要是捅到丞相那里，你这司隶校尉，怕是也坐不稳了。”
董允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黄皓：“你……你调查我？”
“不是调查，是有人递了状子。”黄皓慢悠悠地整理着衣袖，“不过奴才觉得，董大人一向清正，定是受人陷害，已经把状子压下来了。”他凑近董允，声音里带着威胁，“大家都是为了陛下，为了蜀汉，何必弄得这么僵？南郑的案子，压一压，对谁都好。”
董允看着黄皓那张堆满虚伪笑容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他知道黄皓说的是实话——弟弟董宏确实有些贪财，若是真被抓住把柄，不仅自己会受牵连，怕是还要连累家族。更重要的是，此刻若与黄皓撕破脸，这南郑的案子必定会被拖延，费祎在前方的努力也会付诸东流。
“你想怎么样？”董允的声音里带着疲惫。
黄皓笑了：“很简单，卷宗封存，李丰、赵晏等人暂且关押，只定个‘延误粮运’的罪名，罚没些家产便可。至于那些牵扯进来的士族……”他顿了顿，“让他们各家捐些粮草送往前线，算是将功补过。”
这分明是让士族花钱买平安，可董允却别无选择。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凉：“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保证，绝不能再用此事要挟我弟弟。”
“大人放心，奴才不是那等小人。”黄皓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转身告辞时，又故意撞了一下门口的竹帘，竹帘晃动，打落了案上的一支毛笔。
董允看着掉在地上的毛笔，墨汁在青砖上晕开，像一团化不开的污渍。他缓缓坐下，拿起费祎从南郑发来的急报——上面详细罗列了李丰等人贪墨的粮数，甚至附了几家士族与魏地商人往来的账目。可如今，这些铁证却要被锁进库房，蒙上厚厚的灰尘。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丞相还在成都时，曾对他说：“宫中之事，最忌小人得志。黄皓虽不起眼，却能在陛下身边吹枕边风，若不加以提防，恐成大患。”当时他以为只要自己严加管束，便能遏制黄皓的气焰，可如今才明白，当陛下的心思早已不在朝政上，再刚正的大臣，也挡不住宫墙里滋生的暗影。
第二日，董允没有去面呈陛下，也没有弹劾黄皓。南郑的卷宗被悄悄送进了秘库，李丰、赵晏等人果然只受了轻罚，几家士族捐了些粮草，便安然无恙。消息传到南郑，费祎气得将文书摔在地上——他冒着风险查出来的罪证，竟被如此轻易地抹去。
而成都的宫墙内，刘禅正和黄皓掷骰子玩，桌上摆满了各种点心。黄皓故意输了几局，逗得刘禅哈哈大笑。窗外的阳光正好，栀子花的香气飘进来，甜得有些发腻。
没有人知道，那道被压下的折子，本可以成为整顿蜀地吏治的契机；也没有人知道，黄皓用这桩案子，悄悄拉拢了多少士族，又埋下了多少对付异己的伏笔。
朝纲，就像这宫墙里的栀子花，看似繁盛，根须却早已被蛀虫啃得千疮百孔。当皇帝耽于享乐，当宦官干预朝政，当正直的大臣只能妥协，这个王朝的崩塌，便从宫墙深处，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本章约42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