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死死盯着岳翊，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看到了某种早已灭绝的物种。
“老天爷……”
老兵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展示着那布满老茧和伤疤，除了那根打火机手指外，完全属于血肉之躯的手掌和手臂。
“兄弟！你，你这……纯的？！一点没动过？！”
岳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审视弄得一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也学着老兵的样子，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砰砰的闷响：
“如假包换！原装货！”
“好！好！好啊！”
老兵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几步冲上前，张开双臂，那架势像是要给岳翊一个熊抱。
岳翊也毫不含糊，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
两个体型都远超常人的壮汉，就在这狭小的餐馆中央，如同两块巨石般重重地撞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老兵那纹着猛虎的粗壮胳膊环着岳翊的背，岳翊蒲扇般的大手也毫不客气地拍在老兵的肩胛骨上。
两人都咧着嘴，笑容纯粹而热烈，带着一种同类相见的狂喜。
姬焮在一旁看着，电子右眼的光圈稳定地亮着，柯特妮则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
“两个原始人。”
“这位是岳翊，帝京正规军，跟我一样，士级军官。”
姬焮等两人分开，才平静地介绍：
“这位是老兵，以前也是正规军士级军官，后来……不干了。”
老兵揉着被岳翊拍得有点发麻的肩膀，笑容不减：
“嘿，体制内那套弯弯绕绕，老子玩不转！看着憋屈！不如出来单干痛快！”
他重新戴上墨镜，又恢复了那副豪爽模样。
“当过几年‘静脉’的梁上君子，混口饭吃！现在嘛，开了这小破店，偶尔也跑跑高市的运输线，弄点新鲜玩意儿下来。”
姬焮补充道：
“他的天赋是【过来】，被他接触过的东西，只要距离不太离谱，都能被他召唤过来。所以高市那些种植园的原料，他‘拿’起来很方便。”
老兵嘿嘿一笑，随即沉声道：
“过来~”
砰！
一颗水灵灵的青菜飞到了他的手上。
“牛逼！”
岳翊拍手叫好，老兵继续说道：
“车纯那小子，碧空府最好的‘幽灵’，顶尖的民间机械师，也是我们‘静脉’盗贼行当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老兵提起车纯，语气里带着熟稔和一丝佩服。
“他妹子托我照看，我这小店也算沾光，能弄到点真东西。”
正说着，塑料门帘再次被掀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他身形修长，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工装，外面套着一件敞开的米白色风衣。
脸上戴着一副款式简洁的银边墨镜，镜片在餐馆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光。
露出的下半张脸线条干净利落，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温和的弧度。
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文质彬彬的工程师气质，与这黑市餐馆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哥！”
柯特妮眼睛一亮，刚才的不耐烦瞬间消失，像只归巢的雀鸟般扑了过去。
车纯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妹妹，墨镜后的目光落在她背后沾血的金翼上时，那温和的弧度瞬间绷紧了一瞬，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他揉了揉柯特妮火红的长发，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又淘气了？翅膀脏了，回去哥给你好好擦擦。”
“嗯！”
柯特妮在他怀里蹭了蹭，乖巧地点头，全然没了刚才的叛逆模样。
车纯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餐馆里的几人。看到姬焮时，他微微颔首：
“姬焮，好久不见。”
视线落到老兵身上，他无奈地笑了笑：
“又给你添麻烦了，老兵。这丫头，我是真管不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岳翊身上，墨镜后的视线似乎带着审视，但语气依旧温和有礼：
“这位就是岳翊长官吧？姬焮向我提过很多次，帝京最强肉体，百闻不如一见。幸会。”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属于精密机械师的手。
岳翊也伸出手，两只大手重重一握：
“幸会！车纯是吧？我也老听姬焮提起你，碧空府最好的机械师，最好的‘幽灵’！厉害！”
车纯笑了笑，松开手，似乎想起什么，转向姬焮，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姬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上次通讯就觉得你状态不太对，能量波动有些紊乱。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义体吗？”
姬焮的电子右眼光圈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稳定。
她侧过头，避开车纯的视线，声音平淡：
“没有。可能是长途航行后的正常波动，已经自检过了，没问题。”
站在一旁的岳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清楚地记得那间如同铁棺材般的公寓，记得姬焮空洞的左眼窝和怀里那个藏着秘密的玻璃盒，更记得那片绝对黑暗和死寂中，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我想死”。
他看着姬焮此刻平静的侧脸，那层冰冷的金属外壳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绝望和疲惫？
为什么在车纯和老兵这些温暖的朋友面前，她依旧选择独自背负？
岳翊心里沉甸甸的，但他脸上很快又堆起爽朗的笑容，用力拍了拍老兵的背：
“老兵！别愣着啊！好吃的赶紧上！饿死老子了！今天可得好好尝尝你这从上面‘拿’下来的宝贝！”
老兵哈哈一笑，重新系上围裙，金属打火机手指“啪嗒”一声再次冒出火苗：
“等着！今天让你们开开眼！”
转身又钻进了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油脂的滋滋声再次响起。
餐馆里暂时安静下来。
柯特妮腻在车纯身边小声说着什么，车纯耐心听着，偶尔低声回应，眼神温柔。
姬焮安静地坐在桌旁，电子眼望着窗外黑市平台下流淌的污水河，不知在想些什么。
岳翊则大大咧咧地拉过椅子坐下，和老兵隔着厨房有一搭没一搭地高声聊着，内容无非是肌肉训练和格斗技巧，两个纯粹肉体派找到了共同语言，气氛热烈。
食物的香气渐渐浓郁，掩盖了黑市特有的污浊气息。
在这片混乱与黑暗交织的夹缝之地，这间小小的餐馆里，竟奇异地弥漫开一丝人间烟火气的温暖。
只是这份温暖，似乎并未完全驱散某些人心底的阴霾。
岳翊看着姬焮沉默的背影，又看了看正细心为妹妹整理鬓角碎发的车纯，心中的疑云，越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