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在第三日破晓时分抵达武京。
在张宪的带领下，五匹战马先后冲入城门，马背上的士卒个个满身尘土，嘴唇干裂，却仍嘶哑地呼喊着。
镇北关八百里加急！让路！紧急军情！
沿途百姓纷纷避让，面露惊惶之色，这样的场面，已经多年未见了。
皇宫金銮殿上，大武皇帝姜轩逸正在与群臣商议秋赋之事。
听到殿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呼喊声，他微微皱眉，抬手止住了正在发言的户部尚书。
申誉快步走到殿门处，接过军报，小心翼翼地呈到御前。
姜轩逸展开那封沾着血迹和尘土的绢帛，目光渐渐凝重。
良久，他示意申誉拿起杨业的血书，读给朝堂百官听。
一时间，众臣屏息凝神。
当听到若援军十日不至，臣唯与关城共存亡时，几位经历过战事的老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镇北将军宇文烈第一个出列，这位刚从云州前线返回不久的将领，身上还带着边关的风霜，他声如洪钟。
陛下！杨老将军镇守北境五十载，性格刚毅沉稳，从未有过如此危急之情，大炎此次倾巢而出，必是蓄谋已久，镇北关危在旦夕，臣请立即发兵救援！
户部尚书钱益民面露难色，出列奏道。
宇文将军，调兵之事非同小可，大军出征，每日粮草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眼下秋粮尚未入库，国库存粮仅够京城三个月之用，若是全力支援北境，恐怕......
工部尚书孙守业也出列，补充道。
军械库存确实不足，与宋国交战，消耗了大量箭矢兵器，若要供应五万大军作战，工匠们日夜赶工，至少也需要几日时间。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主战派与主和派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就在此时，丞相徐谦缓步出列，这位三朝元老虽已年过七旬，鬓发皆白，但目光依然锐利如初。
他轻咳一声，整个朝堂顿时安静下来。
陛下，
徐谦的声音沉稳有力：老臣以为，救援镇北关刻不容缓，但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群臣。
要提防宋国趁火打敌。
这句话点醒了姜轩逸，他目光一凝。
丞相是说......
正是。
徐谦颔首：宋国与我朝素来不睦，如今大炎在北境大举进攻，难保宋国不会再有所动作，特别是......云州方向。
提到云州，朝堂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众臣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名字——陆沉，这个在云州迅速崛起的年轻镇抚使，如今已成了朝堂上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姜轩逸沉吟良久，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朕旨意！
第一，令宇文烈即刻率领五万禁军精锐，携带武库现存全部军械，火速驰援镇北关。
第二，命兵部立即征调各州府驻军，分批北上支援。
第三，
他特别加重语气：传令云州镇抚使，加强戒备，严防宋国偷袭，若宋军来犯，可先斩后奏！
退朝后，姜轩逸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窗外秋风萧瑟，卷起满地落叶，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申誉安静地侍立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杯参茶。
他跟随姜轩逸几十多年了，最懂得何时该保持沉默，何时该进言。
申誉，
姜轩逸突然停下脚步：你觉得这个陆沉，此时会在想什么？
申誉微微躬身，将参茶轻轻放在案几上。
老奴不敢妄议朝政。
朕准你说。
姜轩逸端起茶杯，目光如炬。
申誉这才缓缓道：老奴以为，陆沉此刻必定在观望，北境战事吃紧，朝廷无暇南顾，这正是他在云州坐大的好时机。”
“但此人颇为聪明，应该不会公然与朝廷对抗。
聪明？
姜轩逸冷笑一声：朕看他是狡猾，传朕密旨给秦沧，让他密切关注云州动向，若陆沉有异动......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申誉已经明白其中含义。
老奴明白，只是......
申誉欲言又止。
陛下，如今大炎压境，正是用人之际，陆沉确实是个人才，若是逼得太紧......
姜轩逸冷哼一声：朕岂会不知？所以才要秦沧见机行事，记住，密旨的内容，只有你知我知。
老奴这就去办。申誉躬身退出御书房。
……
消息传到云州时，陆沉正在飞云关的校场上检阅新立的飞军。
这些日子以来，他大力整顿军备，招募新兵，如今的飞云关守军已经扩充到五万之众。
大人！紧急军情！
传令兵快步跑来，呈上军报。
陆沉展开绢帛，目光快速扫过，当看到大炎二十万大军进攻镇北关时，他的眼神微微一凝。
林羽在一旁见状，立即挥手让周围的士兵退下。
待校场上只剩下几位心腹将领后，他才低声问道。
大人，出什么事了？
陆沉将军报递给众人传阅，自己则走到校场边缘，远眺着北方连绵的群山。
周彦看完军报，面色凝重。
大炎此次来势汹汹，镇北关恐怕难以久守。
林羽等人，则是眼中闪过精光。
大人，朝廷现在无暇南顾，正是我们巩固云州的大好时机，如今云州全境已在掌控之中，各郡县官员都服用了丹药，正是进一步发展的良机。
不可。
周彦沉稳开口：此时更应谨慎，宋国始终虎视眈眈，若是我们与朝廷关系恶化，恐怕会腹背受敌，况且大炎若攻破镇北关，下一个目标必是云州。
众人议论纷纷，唯有陆沉默然不语，他转身看向众人，忽然问道。
朝廷的旨意是什么？
要求我们加强戒备，严防宋国偷袭。
刚刚赶到的传令官回答。
那就按旨意行事。
陆沉做出决定：传令全军，即日起进入战备状态，同时，以我的名义上书朝廷，表示云州将士随时听候调遣，愿为陛下分忧。
这个决定让众将都有些意外。
大人，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林羽欲言又止。
陆沉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大炎此次来势汹汹，若是镇北关失守，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们应该明白。
他走到校场中央的沙盘前，手指划过北境。
传令下去，暗中调集两万石粮草，准备支援北境，另外，从新军中挑选五千精锐，随时待命。
大人这是要......周彦若有所悟。
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
陆沉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要让朝廷看到，在关键时刻，云州将士依然是忠于武国的，况且......
他顿了顿，环视众将。
云州现在需要时间，新军需要训练，民生需要恢复，各郡县刚刚归心，底层百姓还是忠于皇室的，贸然与朝廷对抗，只会让云州陷入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