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雪来得比往年早，清玄站在沈砚修车铺的檐下，玄色紫纹道袍上落了层细碎的雪沫，领口北斗七星绣线在昏黄路灯下泛着暗晕。他指尖摩挲着怀里温热的玉佩，那半块刻着“平”字的玉与沈砚的“安”字玉贴合处，此刻竟透着隐隐的凉意——这是从未有过的异样。
“小玄，进来烤火。”沈砚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刚修完摩托车的沙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着机油，看见清玄立在雪中发呆，快步走过来替他掸去肩头积雪，“发什么愣？雪籽都快融进衣领了。”
清玄抬头时，目光恰好落在沈砚左耳垂那颗浅褐色的痣上。十六岁那年在这铺子前撞见这颗痣时的悸动还清晰如昨，可此刻心头却萦绕着莫名的不安。他把玉佩递到沈砚面前：“哥，你摸。”
沈砚的指尖刚触到玉佩，眉头便蹙了起来。两块拼合的“平安”玉本该常年温润如体温，此刻却凉得像浸过冰泉，玉面上的纹路甚至隐隐泛着淡红，像极了干涸的血迹。“师父临走前说过，这玉通血脉，遇凶则寒，映血则警。”清玄的声音有些发紧，“会不会是其他哥哥们出事了？”
铺子角落的老旧收音机突然滋滋作响，原本播放的戏曲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其间夹杂着模糊的呼救：“……平安玉……城郊废弃水泥厂……救……”声音破碎不堪，却让两人同时心头一紧。
“是老二的声音！”沈砚猛地站直身体，转身就去拿墙角的外套。清玄已经从随身的布包里摸出桃木剑和黄符，玄色道袍在动作间扫过满地的扳手零件，带起一阵风。三年前他们寻回老二沈砚时，才知当年失散的并非只有兄弟二人，师父临终前漏说的秘密里，还有两个同样带着血脉羁绊的兄长——失踪在缉毒一线的刑警沈律，以及专攻古建筑修复、半年前失联的沈琢。
摩托车在雪夜里疾驰，车灯劈开浓重的夜色。清玄坐在后座，紧紧抓着沈砚的衣角，道袍被寒风灌得猎猎作响。他低头望着怀中的平安玉，那抹淡红愈发清晰，甚至沿着纹路缓缓流动，像真的有血液在玉中循环。“哥，玉在发烫。”他突然出声，指尖已经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沈砚猛地踩下刹车，摩托车在结冰的路面上滑出半米才停下。前方就是废弃水泥厂的大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断裂的锁链，门柱上的水泥早已剥落，露出里面狰狞的钢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与青城山道观里的檀香气息格格不入。
“待在我身后，别乱跑。”沈砚把清玄护在身后，从工具箱里摸出扳手攥在手里。清玄却已快步上前，指尖划过铁门的锈迹，随即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贴上去，低喝一声：“乾坤定位，阴阳分明！”符纸瞬间燃起淡蓝色的火焰，铁门发出“吱呀”的呻吟，竟自行向内敞开。
厂区空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只有一串杂乱的脚印通向深处的主楼。平安玉的温度越来越高，清玄能清晰地感觉到血脉与玉佩的共鸣，每走一步，心脏就跟着抽痛一下。沈砚的呼吸也愈发沉重，他见过清玄施法驱邪，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阴邪之气——连飘落的雪籽都像是带着刺骨的寒意，落在皮肤上竟有些刺痛。
主楼三层的窗口透出微弱的烛光，隐约能看见晃动的人影。清玄掐了个隐身诀，拉着沈砚贴着墙根往上走。楼梯间堆满了废弃的水泥袋，踩上去簌簌作响，黑暗中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沙哑的狞笑：“沈警官，你那两个弟弟还真敢来？这平安玉倒是个好引子，省得老子一个个去抓。”
清玄猛地停住脚步，示意沈砚在拐角等候，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摸上三楼。透过残破的玻璃窗，他看见沈律被绑在生锈的铁架上，嘴角渗着血迹，胸前的平安玉碎片散落在地。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围在旁边，其中一人手里把玩着另一块刻着“安”字的玉佩——那是沈琢的信物。
“你们抓错人了，我弟弟们都是普通人！”沈律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挣扎间牵动了伤口，疼得额头冒汗。黑衣人头目冷笑一声，抬手将玉佩扔在地上：“普通人？青城山紫袍小天师的弟弟，能是普通人？沈琢已经招了，这平安玉能聚阴敛气，正好给我们的祭坛当祭品。”
清玄心头一震，原来沈琢失联是遭了绑架。他悄悄摸出三张黄符，指尖沾了点舌尖血，在符纸上快速画了三道雷符。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沈砚的低喝声，显然是被发现了。黑衣人头目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匕首就架在沈律脖子上：“把人带上来！”
清玄不再迟疑，猛地踹开房门。桃木剑带着风声刺向离沈律最近的黑衣人，同时扬手甩出黄符：“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火破邪！”三道符纸在空中炸开，蓝色的火焰瞬间缠住两个黑衣人，疼得他们满地打滚。头目见状不妙，拖着沈律就往楼顶跑，嘴里嘶吼着：“祭坛快成了，拿他们的血献祭！”
沈砚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扶起瘫坐在地的沈律，从口袋里掏出急救包：“老三，撑住！”清玄则紧追着头目往楼顶跑，平安玉在怀里剧烈发烫，甚至发出细微的嗡鸣。楼顶空地上果然搭着简易的祭坛，中央插着九根黑幡，幡上画满了诡异的符文，沈琢被绑在祭坛中央，脸色惨白如纸。
“小道士，来得正好！”头目把沈律推到祭坛边，匕首抵住两人的咽喉，“把平安玉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们！”清玄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祭坛下的血池——里面竟真的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平安玉的光芒正被血池缓缓吸走。
他缓缓掏出平安玉，指尖故意在玉面上划过，借着这个动作快速掐了个诀。“放了我哥，玉给你。”他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锋芒。头目贪婪地盯着那块玉，挥手示意手下解开沈琢的绳子。就在沈琢踉跄着跑向清玄时，清玄突然将玉掷向空中，桃木剑同时出鞘：“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平安玉在空中炸开一道金光，将整个楼顶照得如同白昼。黑幡瞬间被金光点燃，发出刺耳的尖叫，血池里的液体开始沸腾冒泡。头目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化为黑烟，转身就要逃跑，却被清玄甩出的桃木剑钉在地上。“你作恶太多，该受天谴。”清玄的声音冷冽如冰，抬手又是一道雷符，将头目彻底化为灰烬。
沈砚扶着沈律和沈琢跑上楼顶时，战斗已经结束。金光渐渐消散，平安玉重新凝聚成型，缓缓落在清玄手中，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沈琢捂着胸口咳嗽不止，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佩：“幸好你们来了……他们抓我是为了用古建筑里的阴木做祭坛，说要借平安玉的血脉之力复活邪祟。”
沈律靠在沈砚肩上，虚弱地笑了笑：“早就觉得这案子不对劲，没想到是冲着我们兄弟来的。”清玄走过去，用黄符给两人处理伤口，符纸贴上伤口的瞬间，便化作一缕青烟，疼痛感随之消散。“师父说过，平安玉聚的是血脉之力，守的是手足之情，邪祟再凶，也敌不过骨肉相连。”
雪不知何时停了，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四兄弟坐在楼顶的雪地上，四块平安玉拼在一起，正好组成完整的“平安”二字，在晨光中泛着温暖的光晕。沈砚掏出随身携带的糖画——还是清玄刚下山时最爱吃的样式，递给三个弟弟：“师父要是看见我们这样，肯定会高兴。”
清玄咬了口糖花，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十六岁那年踏下青城山时，他只想着寻回哥哥，却不知这场人间之旅，会让他收获如此多的温暖。雪地上的脚印杂乱却亲密，就像他们失散又重逢的人生，虽历经波折，终究能在烟火人间里，拼凑出属于彼此的圆满。
远处传来警车的鸣笛声，是沈律提前报警的信号。清玄望着初升的朝阳，将平安玉重新揣进怀里，那里依旧暖烘烘的，像是揣着四个跳动的心跳。他知道，只要兄弟四人相依相伴，无论再遇到什么凶险，这枚玉佩都会指引他们回家的方向，就像当年师父说的那样，在人间烟火里，守得一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