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被林墨那句低语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看向林墨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林墨却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幻觉。他转向陈御史，枷锁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陈大人！”林墨的声音因之前的压抑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张叔已死，死无对证。但苏家账目，与赵元资金往来，边贸许可文书，皆可查证！通敌卖国，重罪也，岂能仅凭妇人一面之词、几封伪造书信定论？请大人明察！还林墨清白，亦还世间公道！”
他脊背挺得笔直，即使身陷囹圄，依旧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
陈御史眼神阴鸷。这蝼蚁，竟如此顽固！
“冥顽不灵！”玄玑子冷笑一声，“看来不对你用刑，你是不会招认了！来人！上夹棍！”
“威武——”衙役的吼声带着肃杀。
沉重的夹棍套上了林墨的十指。两名衙役用力向两边拉扯！
“呃啊——！”
钻心的剧痛瞬间从指尖蔓延至全身，指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林墨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是没有惨叫出声，只有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
“说！是否通敌卖国！”陈御史冷喝。
“…无…无稽之谈！”林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用力！”
夹棍再次收紧！林墨感觉自己的手指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有无边的疼痛在疯狂叫嚣。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依旧倔强地昂着头，眼神死死盯着玄玑子。
“泼醒他！”玄玑子面无表情。
一桶冰冷的盐水泼在林墨头上，伤口遇到盐水，更是痛彻心扉！他猛地一个激灵，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
“招，还是不招？”
“…清白…何招之有…”
“好！我看你能硬到几时！换拶指！”
更细更紧的拶子套上了他的手指，专门针对指尖要害。这一次的疼痛，比夹棍更甚十倍！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指尖，直冲脑髓！
林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咬得咯嘣作响，唇边溢出血丝，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他终于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泼醒！”
又一桶冷水。
再次醒来，疼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招不招！”
“…不…”
“钉竹签！”
尖锐的竹签被硬生生钉入他的指甲缝隙！那是连江湖硬汉都难以承受的酷刑！
“啊——！！！”林墨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猛地弓起，脊背剧烈弯曲，随即再次陷入无边黑暗。
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双手和彻底昏迷过去的样子，连行刑的衙役都有些手软。
又一盆冰冷的盐水泼在林墨头上、脸上，伤口遇到盐水，更是钻心的疼！
他缓缓睁开毫无生气的眼，意识被强行拉回这人间地狱。
“认不认罪？！”
“不…认！”林墨的声音虚弱，却斩钉截铁。
陈御史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换刑！杖刑！”
衙役将他拖到一边，厚重的刑杖带着风声落下。
“啪！”第一杖，皮开肉绽。
“呃…”林墨身体猛地一颤。
“啪！啪！啪！”杖杖到肉，毫不留情。
鲜血迅速浸透了他单薄的囚衣，在后背晕开大片刺目的猩红。他死死抠着地面，指甲翻裂，泥土混着血水，愣是没有求饶。
“林墨！你通敌卖国，罪该万死！认罪伏法，可少受皮肉之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
不知打了多少杖，林墨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大人，犯人晕过去了。”
陈御史看着如同破布娃娃般瘫在地上的林墨，冷哼一声：“倒是硬骨头。可惜…”
陈御史知道，再刑讯下去，这人可能就真死了。他不能让轮回出现意外。
“哼，晕厥过去，便是默认了！”陈御史冷哼一声，示意师爷，“拿供状来，让他画押！”
师爷战战兢兢地拿着那份早已写好的、罗列着“通敌卖国”等罪状的供纸，抓起林墨那已经不成形状、鲜血淋漓的右手，蘸了蘸他身上的血，在供状上按下一个模糊的血手印。
判决很快下达：“赘婿林墨，通敌卖国，罪证确凿，革去功名，秋后问斩！今日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沉重的木枷锁住了林墨的脖颈和手腕，冰冷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他不再试图去看清那些面孔，只是低着头，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步一步，走向那条通往刑场的、漫长而绝望的路。
沉重的囚车门重重关上，车轮吱呀作响，驶出了府衙大门。林墨被枷锁牢牢固定在囚车内，头低垂，双手血肉模糊，意识在半昏迷半清醒间游移。
大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临安城。
赵元早已在城中散布谣言，说林墨勾结西域，意图颠覆大周，甚至要引外敌入城。官府也张贴告示，称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百姓未审先判，群情激愤。
“出来了！卖国贼出来了！”
“打死他这个白眼狼！”
“苏家对他那么好，他竟然卖国！”
烂菜叶、臭鸡蛋、碎石块，如同雨点般向他砸来。
“啪！”一个臭鸡蛋在他额头炸开，腥臭的蛋液糊住了他一只眼睛。
“咚！”一块石头砸在他的枷锁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卖国贼！不得好死！”
“枉我们以前还觉得他是才子，呸！”
林墨艰难地抬起头，透过糊眼的污秽，看着那一张张扭曲的、愤怒的面孔。他在其中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脸。
那是曾经在他施粥摊前千恩万谢的乞丐…
那是曾经因他压低布价而受益的贫苦妇人…
那是曾经靠着与他合作而生意兴隆的商户老板…
此刻，他们都在奋力地将手中的污秽之物砸向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
“狼心狗肺的东西！”
“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该千刀万剐的卖国贼！”
曾经的善举，曾经的功绩，在这一刻被全盘否定。他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所有的功勋都化为钉死他的耻辱柱。
他瘫坐在囚车里，在无尽的唾骂和攻击中前行。枷锁沉重，伤口剧痛，但都比不上此刻心中的荒芜。
灵魂深处，那点混沌金光在极致的污蔑与群体恶意中，不再闪烁，而是彻底内敛，变得如同黑洞般幽深、冰冷，似乎要吞噬掉所有投射而来的光明与善意。
林墨缓缓抬起头，透过额前被血水和污物黏住的发丝，看着那些疯狂而扭曲的面孔，看着这片他曾试图以一己之力繁荣的城池。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没有辩解，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