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南宫,紧急朝会。
尧将许负的传信放在案上,目光扫过殿内众臣:“北境急报,极北冰原崩裂,非自然洪水已发,正往南席卷。
预计两月内波及幽州,三月至冀州。诸位,有何对策?”
殿内哗然,工部尚书急道:“黄河治理才刚开始,若北方洪水南下,与黄河汛期叠加,半个中原将成泽国!”
契出列:“臣已令北境各军镇加固城防,组织百姓往高处迁移。但洪水规模不明,若真如国师预知所言,恐非人力可挡。”
舜问:“禹现在何处?”
“在兖州疏浚河道,昨日传讯说发现河床有异常裂痕,疑是地脉变动所致。”后稷道,“已派人急召他回洛阳。”
尧起身:“传旨,命禹即刻返京。另,各州开仓放粮,组织民夫修筑高地营寨。户部统计各州存粮,兵部调集所有船只。工部……”他顿了顿:
“工部绘制各州地形图,标注可能淹没区域,提前疏散。”
众臣领命,散朝后,尧留下舜和契。
“许负到哪了?”
“最新传讯,已过函谷关,三日内可到洛阳。”舜道,“她信中还说,洪水中有邪祟气息,可能是水神共工残魂作乱。”
契皱眉:“共工?那不是先帝已诛灭了吗?”
“许负既说,宁可信其有。”尧看向契,“你亲自去北境一趟,实地查看洪水情况。记住,不要硬拼,查明真相即回。”
“臣领旨。”
当夜,舜在官署整理各地上报的灾情预案,忽闻窗外异响。他推开窗,一支箭钉在梁柱上,箭上绑着绢条。
取下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大护法在查你。”
舜眼神一凝,收起绢条,不动声色继续办公。心中却起了波澜:宫中内奸果然还在,且职位不低,能知道自己正在调查。
他唤来心腹侍卫:“去查今晚宫城各门值守记录,看有无异常出入。”
“是。”
许负一行日夜兼程,过函谷关后,沿途景象开始异常:本该是初夏时节,树木却大量落叶,河流水位无故上涨,鸟兽成群南迁。
晚棠骑在马上,怀中古琴不时自鸣,发出警示之音。
“它们在害怕。”晚棠指着天空南飞的鸟群,“连山鹰都在逃,洪水一定很可怕。”
明镜咳嗽两声,他的旧伤在潮湿天气中复发:“按这速度,我们明日可到洛阳。但沿途灾民渐多,恐生混乱。”
果然,行至偃师地界,官道被逃难人群堵塞。拖家带口,推车挑担,皆是北边来的百姓。
银羽下马询问,一个老翁哭道:“幽州完了!十天前,北边天裂开似的响,接着大水就来了,山那么高的浪,什么也挡不住!我们村三百口,逃出来的不到五十……”
许负下马,登高远望。预知能力让她看到更清晰的画面:
洪水如墙推进,所过之处,城池如积木般崩塌。
水中确有巨大黑影,但不止一个,是九个——正是相柳九首,但每颗头颅都泛着深蓝光泽,那是共工之力的颜色。
“相柳残魂未灭,反被共工残魂吸收。”瑶姬在她意识中道:
“共工借相柳之形重生,虽不及全盛时万一,但对凡人已是灭顶之灾。”
“如何应对?”
“需找到共工弱点,据记载,共工被前朝先帝颛顼击败,镇于不周山下。但颛顼已逝。”
许负想起禹,他正在治黄河,若北方洪水南下,黄河将成为泄洪通道,也可能成为阻击防线。
“加速,必须尽快见到禹。”
他们绕过人群,抄小路急行。第二日黄昏,洛阳城墙在望。
但城门前排起长队,守军严格盘查。银羽亮出令牌,守卫却摇头:
“司徒有令,非常时期,所有人需验明身份,登记入册。”
许负掀起帷帽:“我是许负,要见帝君。”
守卫首领认得她,连忙行礼:“国师恕罪,这就放行。
但司徒吩咐,若国师回京,请先往工部官署,禹水正在那里等您。”
工部官署内,禹正对着地图沉思。他比数月前更黑瘦,眼中布满血丝,但目光锐利。
见许负进来,禹起身行礼:“国师,您终于回来了。”
“情况如何?”
禹指向地图:“黄河主干道已疏浚三百里,但时间不够。
更麻烦的是,昨日勘测发现,黄河下游地脉有七处断裂,似乎是被人为破坏——就在我接手治水后这几个月。”
许负细看地图标注的断裂点,七处位置连成北斗状,是典型的锁龙阵,专门破坏地脉稳定。
“有人不想让你治水成功。”
“是。”禹咬牙,“但我已命人日夜抢修,用铁水浇灌裂缝,暂缓地脉流失。
现在最急的是北方洪水——若洪水南下,黄河将首当其冲。
我计算过,以现有堤防,最多撑十日。”
“你有何方案?”
“堵不如疏,但这次疏的不是水,是力。”禹手指划向东方:
“在冀州、兖州交界处开挖九条巨型引水渠,将洪水导向东海。
但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还需要……”他看向许负:
“稳定地脉,引水渠若经过地脉断裂带,可能引发地震,功亏一篑。”
许负思索片刻:“地脉我来处理。人力物力,需请帝君全力支持。”
“已经支持了。”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快步走进,向许负点头示意,然后对禹道:
“帝君已下旨,征调各州民夫三十万,粮食百万石,由你全权调度。但有条件: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引水渠主体工程。”
禹深吸一口气:“三十万人,日夜不休,可成。”
“还有一事。”舜看向许负:
“契从北境传回消息,洪水前锋已至幽州边界,水中确有巨蛇黑影。
当地驻军尝试用火箭、投石攻击,无效。契说,那东西似乎怕雷击——
昨日天降暴雨,雷电击中一蛇首,那蛇首哀嚎退缩,但很快恢复。”
“雷属阳刚,可克阴邪。”许负道,“但寻常雷电不够,需引天雷。”
“如何引?”
许负想起西王母传承中的“召雷术”。但那是仙家法术,她修为未复全,强行施展恐伤根基,不过眼下别无选择。
“我需要九根雷击木,每根需被天雷劈过三次以上。还要九名精通雷法的修士——不求多高深,但需纯阳命格。”
舜记下:“雷击木可向各州征调。修士……我认识龙虎山几位道长,可请他们相助。”
“速办。”许负道,“另外,晚棠。”
晚棠上前。
“你随禹去治水工地,你的琴音可安抚民夫情绪,提高效率,也能预警地脉异常。”
“是。”
安排妥当,许负随舜入宫见尧。
南宫偏殿,尧正听契的使者汇报。见许负进来,尧屏退左右。
“许负,你看这次洪水,有几分胜算?”
“若只是洪水,七分。但洪水中有共工残魂,胜算降至三分。”许负直言:
“需双管齐下:禹治水,我除祟。但除祟需时间,洪水不等人。”
尧沉吟:“你需要什么?”
“第一,禹的治水工程必须全力保障,不能有丝毫掣肘。
第二,给我一支精锐,我要北上迎击共工残魂,拖延它南下的速度。”
“北上?”舜皱眉,“太危险!共工残魂虽不完整,但毕竟是神只。”
“正因它是残魂,才有机会。”许负道,“它借相柳之形显化,说明本体未复,需依附他物。
若能斩断它与相柳九首的联系,或可重创。”
尧看着她:“你要带多少人?”
“精不在多。羿、银羽随我即可,明镜有伤,留洛阳协助禹。”
“准。”尧起身,“但许负,记住:事若不可为,保命为上。陶唐可以失地,不可失你。”
许负躬身:“臣谨记。”
当夜,许负在观星台做准备。她取出八卦玉玦、骨杖、昆仑镜,又将从西王母处得来的预知、守护权能反复运转。
瑶姬苏醒,声音依旧虚弱:“你真要正面抗衡共工残魂?即使只是残魂,它也拥有部分水神权能,可操控天下之水。”
“我知道。”许负擦拭昆仑镜,“但若不阻它,中原千万百姓将死。”
“或许……还有一法。”瑶姬迟疑:“共工当年败于颛顼,是因为颛顼有‘定海神针’。那神器后来不知落入何人之手,治水后不知所踪。若能找到它,或可克制共工。”
“定海神针?”许负想起传说,“不是传说吗?”
“是神器,也是象征。”瑶姬道,“它本质是一件能稳定地脉、镇压水气的至宝。西王母曾提过,铸造之法或有传承。”
许负心中一动:“禹是鲧之子,鲧虽治水失败获罪,但曾为治水官,家中可有传承?”
“有可能。”
许负立即出宫,再赴工部官署。禹还未睡,正与晚棠研究引水渠图纸。
“禹,我问你,你家传中,可曾提过‘定海神针’或‘九鼎’?”
禹一愣:“家父……鲧确实留有一卷《初贡山海图》,其中记载了其治水时使用的诸般器具。但那些图在我年幼时就被他焚毁了,说是怕招祸。”
“你一点不记得?”
禹皱眉回忆:“只记得一句口诀……‘地脉如龙,水气如蛟,以针定穴,以鼎镇州’。但具体何意,我不明白。”
许负却明白了,那是操控地脉与水气的法门,或许正是克制共工的关键。
“我需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她道,“去你父亲当年治水时,最重要的一处工地。”
“何处?”
“不周山旧址。”许负道,“传说中共工怒触不周山,也是颛顼镇压共工之地。那里可能留有神针或九鼎的线索。”
禹震惊:“不周山在西北荒漠,距此三千里,往返至少两月!洪水三月即至,来不及!”
“来得及。”许负看向晚棠,“晚棠,你的琴音可能加速?”
晚棠思索:“若用喜魂激发潜能,惧魂驱散疲劳,或许能让马匹日行千里。但只能维持三日,之后马会力竭而死。”
“三日够了。”许负决断,“选最好的马,我们三人去。银羽、羿留洛阳协助防洪。”
舜得知后坚决反对:“太冒险!且不说时间,不周山乃禁地,凶险莫测!”
“正因是禁地,才可能留存神器。”许负道,“舜,洛阳交给你了。若两月后我们未归,洪水又至……你就组织百姓南迁,放弃中原。”
舜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活着回来。”
次日黎明,许负、禹、晚棠各乘三匹快马,出洛阳西门,直奔西北。
马匹被晚棠琴音激发,狂奔如飞,日行八百里。沿途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
第三日,他们进入荒漠。远处,一座断裂的山峰映入眼帘——那是不周山,传说中的天柱残骸。
山脚下,有一座废弃祭坛。坛上布满裂缝,但中央一根石柱完好,柱身刻着古老文字。
许负辨认文字:“‘颛顼镇共工于此,立柱为誓,后土为证’。”
禹绕着石柱查看,在柱底发现暗格。打开,里面是一卷玉简。
展开玉简,光芒浮现,映出一幅地图——正是九鼎分布图,标注着九州各处隐藏鼎的位置。
还有一行小字:“九鼎齐聚,可唤定海神针虚影,镇天下水患。”
许负心跳加速,九鼎虽散,但若能用地图找到它们,或许真能对抗共工。
但就在这时,荒漠震动。远处沙尘暴起,沙尘中,九个巨大蛇影若隐若现。
共工残魂,竟已追到这里。
晚棠琴音骤响,带着惧魂之力,试图震慑蛇影。但蛇影只是稍缓,继续逼近。
禹拔剑:“怎么办?”
许负收起玉简,取出昆仑镜:“你们先走,回洛阳按图寻鼎。我拖住它。”
“你一个人……”
“走!”许负喝道,“这是命令!”
禹咬牙,拉上晚棠上马。晚棠回头,眼中含泪,琴音更急,为马匹灌注最后的力量。
两骑绝尘而去。
许负转身面对沙尘中的九首蛇影,她双手结印,昆仑镜悬于头顶,映出蛇影真身——那不仅是共工残魂,还有无数溺死者的怨念纠缠其中。
“来吧。”她轻声道,“让我看看,水神,还剩几分威能。”
九首齐啸,沙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