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如今掌控着河北大部，又联合了占据幽州的刘备，二人最大的优势便是战马——冀州和幽州的骑兵，加起来足有五六万之众。而曹铄的地盘虽广，却多在南方水乡，骑兵本就是短板。
“兖州、豫州地势平坦，正适合骑兵驰骋。”曹操站在邺城的城楼上，望着南方，手指在舆图上重重一点，“只要能把曹铄拖入中原战场，让他的步卒、水师失去用武之地，我军的铁骑便能撕开他的阵型。”
自古以来，将淮河以北、黄河以南称为中原，如今曹操的兖州和豫州都位于中原地区。
曹操要的不是速胜，而是利用中原这些城池耗死曹铄。
拖到曹铄的粮草耗尽，拖到南方世族生乱，拖到天下人看清“公天下”不过是镜花水月。到那时，河北的铁骑踏过黄河，便是他重整乾坤之时。
郭嘉在一旁补充：“主公，还需让刘备尽可能整合幽州大军南下；拉拢韩遂，让他在关中威胁汉中和南阳，让曹铄多面受敌。
只要拖过今年秋收，我们的防御体系就会建立起来，我们获胜的机会也就增加了。”
曹操颔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黄河岸边的风卷着沙砾吹来，打在甲胄上噼啪作响。他知道，这场赌上了河北根基的对峙，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路。黄河南北的分野，不仅是地理的界限，更是两种天下的角力。
……
从吴县返回下邳，走海路本是最便捷的选择，舟船破浪，三日便可抵达。
但曹铄却轻车简从，执意走陆路——他想亲眼看看扬州的民生，看看那些新政尚未触及的角落，也想看看徐州地方官员欺压百姓的事情还多不多。
队伍从吴县出发，一路北上。
官道两旁的景象渐渐沉重起来：沿途百姓都是瘦骨嶙峋、破衣烂衫，衣不蔽体是最真实写照；田埂上的麦苗稀稀拉拉，明显扬州今年战事影响到了春耕。
好在，曹铄已经下令，扬州今年赋税全免，想必百姓能熬过今年吧！
渡过长江进入广陵郡，曹铄特意绕开县城，往江都乡下走去。
这里去年就已推行里长民选，算是新政落地较早的地方。
杨柳村坐落在一片坡地上，算得上当地的大村。
当年曹操屠城时，一些徐州的流民逃到此处，后来又安置了部分扬州难民，如今已有两百户、千余口人。
刚进村口，就见田地里的麦子长势喜人，田埂上插着的木牌写着各家户主的名字，连孩童都能指着牌上的字念出“王大柱”“李秀莲”。
“几位小哥是来买粮的？”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汉子迎上来，他约莫四十出头，皮肤黝黑，手掌布满老茧，正是里长张寻。
听说是“商贩”，他热情地把人往院里请，院里的石桌上还摊着几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村里的户数和亩数。
“张里长，”曹铄笑着打量他，“听村里人说，您把村子管得很好。”
张寻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百姓们既然选了我，我肯定要干好，不然要被戳脊梁骨，你看到没？村口两块石碑，干得好干不好都要记录在上面。
我是从彭城逃过来的，知道百姓的苦，如今能给大家做点事，心里也踏实。”
“村里识字的人多吗？”曹铄问道。
“农闲时，乡里派来的民兵会教识字算术。”张寻指着不远处的草屋，“那就是学堂，愿意学的能认百十个字，就是……”他顿了顿，有些无奈，“有些人觉得没用，说不当官读书干啥？尤其是女子，更不让学。”
“是因为要收钱？”
“那倒不是，学堂不要钱。”张寻叹了口气，“老辈人说，女子就该三从四德，男人说啥就是啥，认字了反倒‘不安分’。”
曹铄默然。他知道，《礼记》里的三从四德，经董仲舒一强化，早已成了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表面是划分尊卑，实则是割裂家庭——让一半人屈从于另一半人，人心自然散了，人心散了，统治者就不怕大家团结起来造反。
这种积弊，不是一纸政令能根除的。
他转开话题：“听村里人说，你们这里最怕的是干旱？”
张寻的眉头立刻皱起来：“可不是嘛！看着这儿离长江近，可咱们村地势高，又没水渠，真遇上大旱，地里的苗都得枯死。”
“就没想法子？”
“想法子倒是有。”张寻指着远处的坡地，“要么修水渠，用水车把江水上提；要么修个水库，下雨时存水。可难就难在，水渠要过好几个村，谁家多出力、谁家少出工，能吵翻天，不过，大家基本商量到了办法……”
“吵着吵着就能解决问题。”曹铄笑着说道。
“小哥这倒是实话，用右将军的话说，理不辩不明嘛！”张寻笑呵呵的说道。
曹铄又跟着张寻在村里转了转，见了几家农户。
提到张里长，大伙都直竖大拇指：“他不偏不向，分土地尽量就近照顾大家。
村里没有劳动力的孤寡，他也帮忙照顾。”
“上次李家和王家争地界，他带着尺子量了三天，公平着呢”。比起从前那些作威作福的里长，这个从难民里选出来的汉子，显然更懂百姓的难处。
离开杨柳村时，夕阳正落在学堂的草屋顶上，几个孩子还在里面咿咿呀呀地念书，其中竟有两个扎着小辫的女童，正跟着先生念九九乘法口诀。
这个学堂是村里农户一家一年出十斤粮食请的一位夫子，专门教孩子读书认字，百姓农闲时愿意前来也教。
曹铄回头望了一眼，轻声道：“路还长，但总算是有了脚印。”
曹铄一行继续北上，官道上的风似乎都柔和了些。他知道，改变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而是像杨柳村打算修的水渠一样，要一锨一锨地挖，一寸一寸地通。
从广陵往西北行，越靠近下邳，沿途的景象便越发不同。田埂上的庄稼长得齐整，农户们见了路人会主动打招呼，孩子们穿着打补丁却干净的衣裳，在村口追逐嬉闹。
进入徐州，沿途百姓的面容都有了血色，虽然胖子依然难得一见，不过，看得出来，大部分人能吃饱了。
扬州百姓脸上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到了徐州地界，渐渐被一种鲜活的希望取代——这无声的对比，早已说明了一切，这也让曹铄更加坚信一句话：权力只对它来源负责。
历朝历代打天下，大家追求的是高高在上龙椅和封侯拜相，至于百姓，更多是起兵口号利用的工具，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换一个人当皇帝，依然缴纳沉重赋税，依然有难以承受的徭役，依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并没有多大区别。
如果内战不是为了公平正义，参与内战的人就不是英雄，而是历史罪人，因为他们要的只是世袭特权。而把战争的苦难全部加在了普通百姓身上，这样的天下有何意义？不过是换一群人在百姓头上继续作威作福罢了！
看到民选里长开始生根发芽，曹铄打心眼高兴，他梦中见到过未来历史走向，也看到另一种可能，在他看来，这片土地上的很多苦难可以避免。
民选里长只是走出一小步，这一小步会逐渐让百姓明白，自己选的官员也有缺陷，可是他们至少不会主动欺压自己，这会让百姓逐渐明白，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才有用，别人手里给的只能是施舍……
曹铄刚到府邸大门外，就见侍女迎上来，脸上带着喜气：“主公，夫人快临盆了，两位老夫人正陪着呢。”
他这才想起，吕玲绮的产期就在这几日。
曹铄正打算进门，徐庶的护卫就前来通报，请曹铄前往枢密院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