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潭水如同数九寒冬里的冰棱，刚触到沈逸肌肤就刺得他打了个寒颤，转瞬便穿透染血的战袍，顺着毛孔往骨髓里钻 —— 水温怕不足十度，混着潭底翻涌的淤泥，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道灰黑色的痕迹。下坠时的巨大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像被重锤砸过，喉头的鲜血喷涌而出，在墨黑的水中晕开一团暗红，那血珠没等散开，就被下方涌来的暗流扯成细碎的血丝，飘向更深的黑暗。
意识如同被狂风撕扯的烛火，明灭不定。耳边是水流划过耳郭的 “呜呜” 声，像极了亡魂的低语；眼前只剩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连血月透过水面的微光都被彻底吞噬。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水压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疯狂挤压着他的耳膜和胸腔 —— 耳膜传来 “嗡嗡” 的胀痛，每多沉一尺，胸腔就像被无形的巨石碾过，肺泡收缩时带着撕裂般的钝痛，连呼气都成了奢侈。死亡的阴影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贴在皮肤上的寒意，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刹那，怀中贴着心口的硬物突然散发出微弱的暖意 —— 是楚曦临行前塞给他的那枚赤铜信号箭。箭身刻着细碎的鸾鸟纹，此刻纹路里泛着淡淡的橘光，暖意虽只笼罩心口方寸之地，却像一点星火落进干柴堆，瞬间点燃了他求生的本能。“不能死…… 曦儿还在下面苦战…… 说好要护她周全……” 顽强的意志力像绷紧的弦，强行收拢着溃散的精神。他试图划动四肢，却发现右臂伤口早已冻得麻木，左臂稍一用力，肋间的剧痛就让他眼前发黑，动作绵软得像断了线的木偶，只能任由身体被水流拖拽。
更可怕的是，下方深处传来一股诡异的吸力 —— 那不是水流的拉力，而是带着腐臭气息的、针对生机的掠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冰冷滑腻的 “触手” 正缠绕上他的脚踝，那触感像泡发的腐木，又带着黏腻的粘液，顺着小腿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连血液流动都仿佛慢了半拍。这是祭坛完全启动后，幽冥之力对周边水域的侵蚀，每一根 “触手” 都在贪婪地汲取他仅剩的生机。
岔道出口处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冰冷的潭水裹着细小的碎石，砸在楚曦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浅红的划痕。她刚与水鬼背靠背解决掉最后一名黑袍人，还没来得及擦掉脸上的水珠，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就如同涨潮的海啸，从石窟祭坛方向席卷而来 —— 那威压带着浓郁的尸腐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压得人胸口发闷，连呼吸都要费尽全力。
紧接着，一声源自灵魂层面的咆哮穿透岩层，顺着水流传到耳中。那咆哮不是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带着低频震颤的嘶吼，像千万只怨灵在同时哀嚎，震得整个地下水域都在发抖。渠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有的砸在水面上，激起细小的水花；有的直接砸在楚曦的肩头，虽不重，却让她心头的不安更甚。
“不好！祭坛…… 那东西真的出来了！” 水鬼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握在手中的分水匕首都在微微颤抖 —— 作为影卫，他曾面对过无数生死险境，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邪恶，那股威压仿佛能直接碾碎人的意志，让他骨子里的坚韧都开始动摇。他下意识地挡在楚曦身前，左臂上被黑袍人能量刃划伤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的衣袖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楚曦手中的赤霄残刃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悲鸣！不再是之前温和的灼热，而是带着颤抖的震颤 —— 剑身震颤的频率越来越快，像被困在牢笼里的幼兽在低泣，红光忽明忽暗，每次变暗时，她掌心都能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凉意，仿佛残刃也在畏惧；再亮起时，又带着一丝急切的灼热，像是在传递某种警告。更奇怪的是，一股强烈至极的牵引感从剑柄传来，不是指向祭坛方向的恐怖威压，而是斜下方那片连水流都显得凝滞的无尽深渊！
“沈逸哥哥……” 楚曦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呼吸一滞。残刃的悲鸣与牵引如此强烈，难道是沈逸遭遇了不测？她低头看向残刃，红光映在她眼底，竟隐约能看到剑身里闪过一道模糊的人影，像是沈逸下坠的模样。
“小姐，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太危险了！” 水鬼急声道，说话时他频频回头看向祭坛方向，能感觉到那股邪恶魔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连周围的水流都开始扭曲，仿佛要被某种力量撕裂。他伸手想去拉楚曦，却被她轻轻避开。
楚曦猛地摇头，目光死死盯着残刃指引的深渊方向，眼神由最初的慌乱逐渐变得坚定。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声音因寒冷而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沈逸哥哥一定在下面！残刃不会骗我！水鬼，你立刻原路返回，通知青鸾 —— 祭坛怪物已经现形，让她无论如何想办法用浸油草球烧祭坛的符文阵，或者…… 提前在岸边准备好接应的木船！”
“小姐！不可啊！” 水鬼大惊，往前跨了一步，几乎是嘶吼着说道，“下面是无底深渊，又有幽冥之力侵蚀，你一个人下去……”
“这是命令！” 楚曦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影卫说话。她举起赤霄残刃，让明灭的红光映照着自己苍白却坚定的脸，“我有赤霄在手，它会护着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快去！只有青鸾能干扰祭坛，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不能抛下沈逸，更不能任由那幽冥怪物完全降临 —— 残刃的共鸣是她此刻唯一的指引，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须去。
水鬼看着楚曦眼中不容置疑的光芒，又感受到那越来越近的恐怖威压 —— 连渠壁上的墨绿色生物膜都开始融化，变成粘稠的黑水往下流，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他重重抱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小姐保重！属下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把消息带到！”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扎进岔道的水流中，潜游时分水匕首的刀柄在水中划出一道银痕，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楚曦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潭水，水息术运转到极限，肺部传来熟悉的灼热感。她调整好呼吸，将赤霄残刃护在胸前，循着残刃那越来越强烈的牵引，像一条灵活的鱼，义无反顾地向着沈逸坠落的深渊潜去。水流划过她的发梢，带着细碎的水草，缠在她的手腕上，像在试图阻拦，却被她轻轻拨开。
深渊之下，水温比上方更低，几乎要冻僵人的四肢。沈逸的意识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黑，只有胸口信号箭的暖意还在提醒他 “活着”。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下方的吸力像一个无底洞，扯着他往黑暗深处坠；冰冷的 “触手” 早已缠绕到他的腰际，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即将放弃抵抗的那一刻，一点温暖的红光，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自上方缓缓靠近。那红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纯阳正气，所过之处，水流都仿佛变得温和了些。缠绕在他身上的冰冷 “触手” 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退缩消散，连残留的黏腻感都被红光驱散。
红光渐渐笼罩了他，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皮肤渗入体内，先是驱散了四肢的寒意，再缓缓流到胸口，护住了他几乎冻僵的心脉。那暖意与信号箭的橘光交融在一起，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沈逸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中，终于看清了来人 —— 是楚曦！她正奋力向他游来，头发散在水中，像黑色的绸带；脸上满是焦急，眉峰拧成一个结，嘴唇因寒冷和缺氧而发紫，却依旧死死咬着牙，划水的动作坚定而有力。她手中的赤霄残刃散发着温暖的红光，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灯塔，照亮了周围丈许的水域，连水中的细小银鱼都被吸引，围着红光打转。
“曦…… 儿……” 他想开口呼唤，却只吐出几个细小的水泡，水泡上升时碰到红光，瞬间化作细碎的水汽。
楚曦很快游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冰凉，却握得极紧，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坠入黑暗。她将赤霄残刃贴在两人之间，让红光尽可能笼罩住彼此，又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用口型对他说：“沈逸哥哥，别怕，我带你走！” 残刃的暖流暂时驱散了幽冥的侵蚀，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下方那如同无底洞般的吸力 —— 水流变得更加湍急，扯着两人往深处坠；周围的邪气也越来越浓，连红光都开始微微闪烁，像是在抵抗某种力量。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上方水域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声响像是山体崩塌，震得整个水底空间剧烈震荡！无数碎石从上方的岩层中坠落，有的足有拳头大小，砸在水中发出 “咚咚” 的巨响，激起半丈高的水花；有的则像锋利的刀子，划破水流，擦着楚曦的肩头落下，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伤。
石窟祭坛内，那只从黑暗漩涡中探出的幽冥巨爪，此刻已经完全实体化！巨爪庞大无比，足有两丈宽，覆盖着漆黑的鳞片 —— 每片鳞片都有巴掌大小，边缘泛着暗紫色的寒光，叠在一起像生锈的铁甲，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雾。黑雾落在水中不溶于水，反而像油花一样散开，所过之处，细小的银鱼瞬间翻白，僵硬地漂在水面，连尸体都在慢慢变黑、腐烂。巨爪的指尖锋利如钩，弯曲时能看到爪尖上凝结的黑色液体，滴在祭坛的岩石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它只是轻轻一按，祭坛所在的石窟顶部就轰然坍塌，乱石混着水流砸落，将几名来不及躲闪的黑袍人砸成肉泥。紧接着，巨爪穿透废墟，带着毁灭性的气息，朝着楚曦和沈逸所在的深渊方向抓来！它所过之处，水流被强行分开，形成一道漆黑的通道，通道内的一切生机都被掠夺吞噬 —— 连水中的水草都瞬间枯萎，变成灰黑色的碎末。
恐怖的威压让楚曦几乎窒息，她感觉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但她没有松开沈逸的手，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将赤霄残刃横在两人身前，试图抵挡那毁天灭地的一击。残刃的红光瞬间暴涨，发出不甘的 “铮鸣” 声，红光中隐约浮现出古老的符文，像在对抗巨爪的邪力。但在那遮天蔽日的幽冥巨爪面前，这点红光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显得如此渺小。
千钧一发之际！
“嗡 ——！”
被楚曦贴身藏在衣襟里的兽首木牌，突然自行挣脱了布条的束缚，从她怀中飞出！木牌是老桃木所制，表面还能摸到经年累月的细小木纹，雕刻的是饕餮的造型 —— 原本暗沉的兽首纹路，在血月之光的映衬下，竟如同活了过来！兽首的双眸爆发出刺目的血光，血光中带着细碎的金色纹路，与天空中的血月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 远处血月的光晕微微波动，竟有一道更粗的红光顺着光柱落下，注入木牌之中。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刻在岸边高处的山神庙废墟旁，被青鸾等人用绳索绑在槐树上的周文焕，在血月达到最盛之时，突然开始剧烈抽搐起来！他身上的黑纹如同活蛇般在皮肤下游走，原本眼底的绿光被血月的红光染透，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他猛地挣扎起来，绳索被他挣得 “咯吱” 作响，其中一根麻绳甚至被他手腕的黑纹勒出了裂痕。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却不是冲向看守他的影卫，而是朝着祭坛方向，朝着那只幽冥巨爪，“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 —— 膝盖砸在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额头抵着地面，嘴里发出混乱而虔诚的呓语：“主人…… 真正的…… 容器…… 在此…… 我才是……” 他的嘴角流出口水，混着黑色的血液，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
与此同时，悬浮在楚曦和沈逸身前的兽首木牌血光大盛，血光在空中凝成细小的血色丝线，慢慢织成一个直径三尺的小型血色漩涡！这漩涡旋转的方向与祭坛的黑暗漩涡完全相反，散发的波动竟与那幽冥巨爪的能量同源 —— 但其中又夹杂着一丝微弱的 “生机”，像是某种被篡改的邪力，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干扰！
幽冥巨爪的动作猛地一滞！它悬在半空中，黑雾微微波动，像是在判断什么。那只漠然的幽绿双眸，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 —— 不是愤怒，而是一丝…… 疑惑？紧接着，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它似乎被兽首木牌散发的 “同源能量”，以及远处周文焕身上散发出的、更精纯的 “容器气息” 所吸引 —— 周文焕体内的黑纹是人为植入的 “幽冥种子”，比普通黑袍人的邪力更纯粹，对巨爪而言，是更优质的 “宿主”。它抓向楚曦和沈逸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爪尖的黑雾甚至开始朝着周文焕的方向飘散。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给了楚曦宝贵的喘息之机！她虽然不明白兽首木牌为何会突然异动，也不清楚周文焕为何会变成 “新目标”，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仅存的内力尽数注入水息术，拖着沈逸的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向着与巨爪和祭坛相反的方向 —— 也是赤霄残刃红光指引中吸力稍弱的侧下方，拼命游去！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划水时带起的水流溅在脸上，却让她更加清醒。
幽冥巨爪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爪尖的黑雾反复伸缩，显然在 “楚曦手中的残刃” 与 “周文焕这个容器” 之间权衡。最终，对 “更佳容器” 的渴望压倒了对赤霄残刃的厌恶。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改变了方向，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缓缓朝着岸边的周文焕抓去！巨爪移动时，地面的碎石被卷起，形成一道黑色的旋风，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连石头都开始发黑、碎裂。
而祭坛的黑暗漩涡中，更多的黑暗能量在翻涌 —— 漩涡的直径扩大到五丈，其中隐约能看到更多粗壮的 “触手” 在扭动，像有更庞大的身躯即将从漩涡中钻出。周围的黑袍人见状，纷纷跪倒在地，嘴里吟唱着诡异的祷文，声音又尖又细，像是在迎接他们的 “主人”。
楚曦游出数十丈后，才敢回头看了一眼 —— 那遮天蔽日的巨爪正缓缓落向岸边，周文焕的惨叫声顺着水流传来，凄厉而绝望。她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的寒意 —— 周文焕成了新的目标，可那巨爪的本体还在祭坛漩涡中，一旦它找到合适的容器，后果不堪设想！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沈逸，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的起伏比之前平稳了些。赤霄残刃的红光也恢复了温和，贴在她的掌心，像是在安慰她。她咬了咬牙，加快了游速 —— 必须尽快带沈逸找到安全的地方，用随身携带的伤药处理他的伤口。然后，她要想办法弄清楚兽首木牌的秘密，利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寻找对抗幽冥怪物的最后一线胜机！
水流越来越平缓，前方隐约能看到一道微弱的光 —— 那是地下暗河的出口，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