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想到那屠刀，挥霍向百姓的样子，脸色惨白。
看向苏晨，说出心里的问题，“苏晨，该如何权衡军校这把血刃。有没有办法？朕不想后世之君这样做。”
女帝沐婉晴的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晨心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女帝问的是军校的权柄，问的却是这江山未来的走向。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却驱不散那笼罩在心头、关乎国运的沉重阴霾。
“权衡？”苏晨沉吟片刻，目光掠过波光粼粼的江面，投向更远的虚空，仿佛在寻找一个渺茫的平衡点。
许久，苏晨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办法……倒是有。但……代价依旧沉重。”
沐婉晴的心瞬间揪紧，屏息凝神。
“剔除忠君思想。”苏晨一字一顿，如同在宣判，“只保留爱国之魂。让军校培养的，是忠于‘大周’这个国号，忠于这片土地，忠于这方水土养育的黎民百姓的军人。而非……忠于坐在龙椅上的某一个人。”
沐婉晴瞳孔骤然收缩，忠于国号？忠于土地？忠于黎民？而非……忠于皇帝？
“如此，”苏晨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即便后世出了暴君，这支军队也不会成为他手中屠戮苍生的凶器。他们会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守护黎民百姓，而……挺身而出。甚至……拨乱反正。”
“但……”苏晨话锋话风一转，目光如电，直视沐婉晴瞬间苍白的脸，“害处同样致命，一旦剥离了忠君的枷锁。这支军队的刀锋，将不再只为沐家而挥舞，他们守护的是大周，而非‘沐氏’。”
“若后世君主昏聩无能，致使民不聊生，国将不国……那么，这柄守护‘大周’的利剑，便有可能……易主。改旗，拥立新君。甚至……改朝换代。”
苏晨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字字砸在沐婉晴的心坎上：“到那时，这大周的江山……还姓不姓沐……可就……说不准了。”
“轰！”
沐婉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忠于大周，而非忠于皇帝。
这……这简直是颠覆了女帝对皇权天授的所有认知。
这意味着，她沐家，她沐婉晴，以及她的子孙后代，将永远失去对这支国之重器的绝对掌控。
这支军队的忠诚，将不再系于龙椅上的那个人，而是系于这片土地是否安宁，百姓是否安乐。
女帝沉默着，脸色变幻不定。她明白苏晨的意思。
没有了忠君思想的军队，或许不会成为暴君的帮凶，但也绝不会再是皇权最稳固的基石。
它将成为悬在每一代皇帝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失德失政，这把剑……便会落下。
这确实避免了最血腥的暴力，但代价……是皇权永恒的、如履薄冰的不安。
“一个朝堂……”苏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看透历史沧桑的平静，“不可能永远属于一个姓氏。没有千秋万代，永世不变的江山。”
苏晨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陛下熟读史书，当知夏商周，秦扫六合，汉室江山……强如始皇帝，欲传万世，二世而亡；盛如汉武，威加海内，终归尘土。朝代更迭，如同日月轮转，乃是天道。”
“周朝……号称八百年江山么？”苏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可那八百年里，有多少是政令不出王畿？有多少是诸侯割据，战乱不休？春秋战国，与如今我大周江南五姓割据，又有何异？”
“分分合合，盛衰荣辱，本就是这天下……最寻常的轨迹。”
沐婉晴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而沉重。
苏晨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凿开了女帝心中那层名为“万世一系”的幻象。
是啊，没有永恒的王朝。强如周室，也终在礼崩乐坏中分崩离析。她沐家的江山，又能如何？
阳光刺眼，女帝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洞悉一切的男人。
苏晨来自那个神奇的世界，带来希望，也带来……颠覆。
“所以……”苏晨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为了权衡，为了制衡，为了给这柄‘爱国’之剑……套上另一重枷锁，也为了……真正开启民智，走向那个您向往的盛世……”
苏晨顿了顿，目光变得坚定而明亮：“我不仅要创立军校，更要……创立文院。”
“文院？”沐婉晴微微一怔。
“对……”苏晨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一个与军校并立，甚至……凌驾于军校之上的文院。它不教忠君，也不教愚忠。它教的是……如何做官，如何为官，如何……为百姓着想。”
苏晨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文院的核心，只有一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让所有进入文院的人，从踏入的第一天起，就将‘百姓才是第一位’刻入骨髓。”
“让他们明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但更要……心系黎民？”
“军校掌刀兵，守护疆土，抵御外辱。文院执文教，治理地方，教化万民。两者相辅相成，又相互制衡。”
“军校的刀，为守护大周而锋利。文院的笔，为百姓福祉而挥毫！”
“唯有如此，”苏晨的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让‘爱国’与‘爱民’成为整个大周运转的核心。让军队知道为何而战，让官员知道为何而治。让这柄悬在皇权之上的利剑，始终指向危害社稷、荼毒百姓的敌人，而非……指向那龙椅本身。”
“唯有如此，”苏晨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期许，“通过军校的铁血，文院的文火，一代代人的努力，潜移默化，移风易俗……”
苏晨看着女帝的眼睛，“或许……或许我们才能真正让这大周，慢慢、慢慢地……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盛世。一个……老有所依，幼有所教，病有所医，人人有希望，人人有未来的……太平盛世。”
苏晨的话语落下，如同洪钟大吕，在沐婉晴心中久久回荡。
沐婉晴怔怔地看着苏晨，看着他眼中那如同朝阳般喷薄而出的希望之光，看着他脸上那份虽知前路艰难却依旧一往无前的坚毅。
军校的刀，文院的笔……爱国，爱民……制衡……盛世……
这些词语在她脑海中激烈碰撞，交织成一幅复杂而宏大的蓝图。
女帝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更深的旋涡；看到了光明的未来，也看到了荆棘密布的道路。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将两人的身影清晰地投在脚下的巨石上。
沐婉晴缓缓站起身，迎着初升的朝阳，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带着青草和江水气息的空气，仿佛也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
女帝转过头，看向苏晨，眼中那迷惘和沉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断。
“苏晨……”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文院……当如何创立？这民为贵的理念……又当如何……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