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时光仿佛被稀释的灵雾,缓慢流淌。林风盘膝而坐,看似入定,实则五感六识全开,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感知着这座“杏林别院”每一丝细微的波动。
灵气浓郁而精纯,带着青木特有的生机与温润,流淌在静室的每一寸空间。墙壁与地面隐约有阵法纹路闪烁,兼具防护、聚灵、监测之效,虽不强烈,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林风的混沌寂煞元婴缓缓旋转,体表的暗金色泽在青木灵气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深沉内敛,自动将外界探查的阵法波动隔绝、吞噬,不留痕迹。
他并未完全信任李茂春的安排,也未完全相信青囊仙姥的“善意”。修仙界无无缘无故的青睐,尤其是药神谷这等隐世传承,规矩森严,等价交换更是铁律。自己展露的两样东西虽珍贵,但对方的态度,似乎过于“爽快”了些。
“三天时间……是让我调息准备,又何尝不是给他们时间,来‘验证’我这个人,以及我所言之物的真伪与来路?”林风心中冷笑。他相信,此刻静室之外,乃至整个别院看似祥和的氛围下,必然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暗中观察着他。
他并不在意。只要对方不直接触犯他的底线,这种程度的监视,权当不存在。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探索这药神谷外围别院的虚实上。
凭借李茂春给予的碧玉客卿令牌,林风在第二日便离开了静室,开始在别院允许的范围内“闲逛”。他所持令牌权限似乎不低,除了几处明确标记的禁地和核心丹室、药库之外,大部分区域皆可通行。
别院占地极广,亭台楼阁掩映在苍翠古木与奇花异草之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与其说是一处修仙势力的据点,不如说是一座精心打造的药圃园林与修养圣地。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千百种灵药清香的奇异味道,闻之令人心神宁静,气血平和。
沿途遇到的别院弟子、执事、乃至前来求药问医暂住的其他修士,大多行色匆匆,或专注于手头事务,低声交谈也多是关于药理、丹方、病情之类。秩序井然,氛围祥和,与外界修真界的纷争残酷恍若两个世界。
林风看似随意漫步,实则破妄灵瞳与神识交织,如同最细致的梳子,梳理着所经之处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到药田中,并非所有灵药都生长在阳光下。有些特殊的阴性或剧毒药材,被种植在特制的、以阵法调节光线与温度的密闭玉室或地窟之中,有专门弟子小心照料。
他“听”到丹房区域,隐约传来低沉的地火轰鸣与丹炉旋转的嗡鸣,时而夹杂着弟子们紧张的呼喝与执事严厉的指点声,空气中飘散着或清香或焦糊的丹药气息。
他“感应”到,在某些看似普通的假山、古树、甚至是潺潺溪流之下,隐藏着极其精妙且威力不俗的阵法节点,与笼罩整个别院的“青木万象大阵”相连,构成了一个立体的、攻防一体、且具备强大困敌与幻术能力的庞然大阵。
更让他留意的,是那些偶尔掠过、又迅速隐去的晦涩神识。其中几道,气息深沉如古潭,至少是元婴后期,甚至可能触摸到了化神门槛。应当就是坐镇此别院的真正高手。这些神识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往往稍长,带着审视、探究,却并无明显恶意,仿佛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看来,药神谷对我,或者说对我手中的东西,确实很重视。”林风心中明了。这种重视,或许源于需求,但也可能伴随着风险——怀璧其罪的道理,在哪里都通用。
第三日午后,他信步来到别院东南角一处相对开放的“百草园”。此地种植着数千种相对常见、可用于教学或观赏的灵草灵药,依照五行属性、药用部位、生长习性分门别类,蔚为壮观。不少低阶弟子在此辨识药材,记录生长情况,也有像林风这样的“客卿”或外来求药者在此观摩。
林风对辨识灵药兴趣不大,他的注意力被园中一株不起眼的、生长在角落阴湿岩石下的暗紫色小草吸引。那草生有三片狭长叶片,叶脉呈暗金色,隐隐有极淡的、与龙煞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阴寒诡谲的能量波动散发出来。
“蚀阴草?”林风心中一动,这与他从百草堂得来的那批药材中的“蚀阴草”外形能量都颇为相似,但似乎更加“野生”,年份也更久。
就在他驻足观察时,旁边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道友也对这‘九幽蚀阴草’感兴趣?”
林风转头,见是一位身穿粗布麻衣、头发花白、面容红润、正拿着一把小药锄打理旁边一株灵芝的老者。老者气息不高,约莫金丹中期,但眼神明亮,手指粗大有力,显然常年与灵植打交道。
“九幽蚀阴草?”林风重复了一遍,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在下只是见其形态特异,能量阴寒,故而多看两眼。敢问老丈,此草与寻常‘蚀阴草’有何不同?”
老者呵呵一笑,放下药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寻常蚀阴草,多生于极阴之地,吸收地脉阴气而成,性寒,是炼制许多阴性丹药的辅料。但这‘九幽蚀阴草’却不同,需生长在曾陨落过强大幽冥属性妖兽或修士、且阴秽死气经年不散、却又有一线地肺阳火隐约温养的奇特‘阴阳尸煞交汇之地’。其性至阴至寒中,却又暗藏一缕极难察觉的‘阴火’,药性霸道诡谲得多。老夫在此打理药园甲子有余,也只见过这么一株野生的,还是三十年前一位谷中长辈从某处古战场边缘带回来的,一直半死不活,没想到近年倒是长得精神了些。”
古战场?阴阳尸煞交汇?林风心中微动,这生长环境描述,与坠龙山脉那龙煞蚀谷中的某些区域,倒有几分吻合之处。或许,那百草堂送来的“蚀阴草”,并非普通货色,而是类似这“九幽蚀阴草”的变种?李茂春当时查验时神色如常,是没看出来,还是……有意隐瞒?
“原来如此,多谢老丈解惑。”林风拱手道谢,看似随意地问道,“如此奇草,想必在谷中也是稀有,不知主要作何用途?”
老者捋了捋胡须,沉吟道:“据老夫所知,此草因其独特的‘阴中含火’特性,是炼制几种化解特殊‘阴阳逆冲’之毒或平衡某些霸道丹药中阴阳冲突的珍稀药引之一。不过用量极少,且处理起来极为麻烦,一个不慎,阴火反噬,丹药尽毁都是轻的。所以即便谷中,存量也极少,且多是储备,轻易不动用。”
化解阴阳逆冲?平衡丹药阴阳冲突?林风眼中精光一闪。这与李茂春透露的青囊仙姥炼丹所需“纯阳纯阴平衡之力”的媒介,似乎有所关联!难道仙姥炼制的那味古丹,其中一道难关就是“阴阳逆冲”?所以需要顶级的阴阳平衡媒介,以及能承载转化寂灭死意、蕴含生机的材料来调和“枯荣”之变?
线索似乎串起来了。自己手中的阴阳佩,或许正是解决“阴阳逆冲”的绝佳媒介之一!而那一丝龙煞寂灭生机本源,则可能用来应对“枯荣”之变!
“看来,我所持之物,对青囊仙姥而言,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关键。”林风心中暗道,对明日即将到来的会面,更多了几分把握,同时也更多了几分警惕——自己展现的价值越大,对方可能提出的“代价”恐怕也会越苛刻,甚至……可能引发别的贪念。
又与老者闲聊了几句关于灵植栽培的闲话,林风便告辞离开了百草园。他需要回到静室,将今日所得信息与之前的判断整合,为明日的会面做最后的准备。
然而,就在他穿过一片竹林,即将回到静室区域时,脚步微微一顿。
竹林小径的另一端,迎面走来两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穿杏黄锦袍、腰系玉带、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倨傲之色的青年,修为赫然达到了元婴初期,身后跟着一名气息精悍、眼神凌厉的金丹后期护卫。
那青年也看到了林风,目光在他身上那普通的灰布长衫和腰间的客卿令牌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下巴微抬,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对身后的护卫道:“张护卫,明日谷主将在百草殿接见一位‘贵客’,据说是持有什么阴阳奇物和龙煞本源而来。你吩咐下去,百草殿周边加强戒备,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尤其是那些不明底细的外来客卿,更要仔细排查,莫要惊扰了谷主,也免得……有些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声音不高,但在这清幽的竹林中却异常清晰,显然是故意说给林风听的。说话时,目光更是意有所指地再次瞥过林风,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带着审视与疏离的弧度。
那被称为张护卫的汉子立刻躬身应道:“是,少谷主。属下明白,定会安排妥当,绝不让任何可疑之人靠近百草殿半步。”
少谷主?林风眼神微凝。药神谷的少主?看来,自己这位“贵客”的到来,似乎让某些人感到了不快,或者……威胁?
他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到那青年含沙射影的话语,也没看到对方倨傲审视的目光,只是微微侧身,让开道路,然后继续朝着静室方向走去,步履从容,未有丝毫滞涩。
那锦袍青年见林风如此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冷淡,冷哼一声,带着护卫与林风擦肩而过,朝着别院更深处走去。
竹林重归寂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林风回到静室,关上房门,隔绝外界。他盘膝坐下,眼中寒意渐起。
“少谷主……看来这药神谷,也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亦有派系倾轧。”林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对我手中的东西感兴趣,又担心我抢了风头,或者影响到某些人的利益?有趣。”
他原本只将药神谷视为一个交易对象和可能的疗伤之所,现在看来,想要顺利达成目的,恐怕还得应付一些额外的“麻烦”。
不过,他林风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明日,百草殿……”林风闭上双目,混沌寂煞元婴缓缓旋转,暗金色的光芒在丹田内氤氲,“不管你们是真心交易,还是另有所图,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东西,或者给我诊治……都得按我的规矩来。”
静室之内,气息沉凝如渊。明日之会,暗流已显。
(三日静观,谷中暗流!林风于等待期内探查别院,获悉更多关于青囊仙姥炼丹的线索,同时遭遇药神谷少主隐晦的挑衅与排挤。药神谷内部并非平静无波,明日百草殿之会,不仅是医术与交易的较量,更可能卷入意想不到的纷争。面对暗流,林风凝神以待,唯我之道,不容轻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