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在他过去十九年的人生里，向他伸出手的，不是为了将他推入更深的泥潭，就是为了从他身上榨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谢知行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
“不了。”
少女抿了口汤，安静的看他，沉吟片刻。
“好吧，那你以后还会请我吃面吗？”
这是什么逻辑？
“……看情况。”
伍茗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哦”了一声，便再次低下头，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得干干净净。
心满意足。
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后，少女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看着还在吃面的谢知行。
那目光太过直接，不带任何情绪，纯粹得像是在观察一块石头，反而让谢知行感到浑身不自在。
“以后……不要再点那家外卖了。”
他没话找话，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安静：“你想吃什么，可以先在论坛上看看别人的测评。”
“论坛还有这个功能？”
伍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嗯……美食区，虽然大部分都是A级和b级去的餐厅，但偶尔也会有关于平价外卖的帖子。”
谢知行继续解释：“看帖子的回复数量和点赞，不要只看主楼。”
“好。”
伍茗拿出手机，真的开始在那个她只用来发任务帖的论坛里，寻找所谓的“美食区”。
一顿饭在诡异的和谐中结束。
谢知行付了钱，带着伍茗走出了面馆。
旧城区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街道两旁亮起了温暖的灯火，空气中飘散着各种食物的混合香气。
“我送你回宿舍。”
谢知行自然而然地说道。
“嗯。”
伍茗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
她一边走，一边还在研究着手机。
“这个‘A+级探店，人均8k的日料是智商税吗？’的帖子，回复很多，你觉得好吗？”
她忽然问道。
“……那不适合我们看。”
谢知行按了按额角：“你筛选一下关键词，比如‘平价’、‘食堂’、‘外卖’。”
“哦。”
【惊！F食堂今日菜品惊现完整鸡腿！是不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论如何用一份素菜的价格打到最多的土豆泥，技术教学帖。】
【避雷！千万别点十一号窗口的红烧茄子，油能糊嗓子！】
【呕心沥血整理！全校性价比最高的外卖\/食堂窗口\/超市折扣信息！】
伍茗一下就被论坛吸引了全部目光，她几乎要把脑袋埋进手机里。
经过了身份验证和检查，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到了启穹学院的校园大道上。
天色此时已经渐晚，一般这个时候，只能在街道旁看到一两个散步的身影。
但不远处，有数十名学生聚集在一起。
他们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嗡鸣，像一群被惊扰的蜂。
谢知行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眉头皱起。
在启穹学院，人群聚集的地方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高等级学生之间的娱乐，二是低等级学生的灾难，而这两种可能很多时候都会重合。
“我们换一边走。”
“嗯。”
小杀手仍然在盯着手机，步子却稳稳地跟在他身后。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与人的意愿背道而驰。
就在他们即将绕过人群边缘时，一个清亮中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响起。
“哟，那不是谢知行吗？鬼鬼祟祟的，想去哪儿啊？”
声音来自人群中一个佩戴着深蓝色c级腕带的男生，他显然是圈子里的活跃分子，一开口，便吸引了周遭几道目光。
谢知行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僵硬，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人群的中心，并非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一个十分诡异的场景。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质料考究的休闲西装的男生，正与一位A级的学长“称兄道弟”。
当然，要忽略掉那人脸上那副强装镇定的神情。
男生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未点燃香烟，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学长身上，手腕上那枚暗金色的腕带，是全场最不容置疑的权力徽章。
——陈瑾，新生里唯一的S级生。
“学长呀，我都说了我对学生会不感兴趣啦。”
他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对方的肩。
“陈瑾同学，我……”
陈瑾对对方眨了眨眼，语气轻飘飘的：“不过，你都来找了我两三次了呀。”
字句却如同千钧之重。
“是不是有点烦人了呢？”
那位学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是…是我冒昧了，陈瑾同学，你忙，你忙。”
说完，他几乎是狼狈地抽身而出，带着自己的几个跟班钻进了人群，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场无形的交锋，以S级的完胜而告终。
周围的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陈瑾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随手将那支未点燃的香烟别在耳后，目光懒洋洋地在人群中逡巡，最终，落在了那个刚刚把谢知行当做话题引子的c级男生身上。
“阿辉，”他微笑着开口，“你刚刚在看什么，那么热闹？”
被点到名的c级男生——周辉，身体一震，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快步凑了上来。
“没什么，瑾哥！就是看见两个不长眼的老鼠，想替您清清路。”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谢知行和伍茗的方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包围圈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视线，如同被指挥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角落里的两人身上。
当陈瑾的视线顺着落在谢知行那张脸上时，那抹兴致勃勃的笑意加深了。
“哦？这不是谢知行吗？”
陈瑾慢悠悠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新奇：“我好像听过，那个……很有名的F级？”
他迈开腿，不紧不慢地朝谢知行和伍茗走来。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
“别怕啊，同学。”
陈瑾走到谢知行面前，微微俯身：“你这家伙的故事挺有趣的。”
“你说，像你这样的人，待在F级，是不是很委屈？”
谢知行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沉默，是他唯一的武器。
“不说话？真没礼貌。”
陈瑾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反应。
他的目光绕过谢知行，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的黑色身影上。
“你朋友？”他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问，“同学，看什么这么入神呀？”
“跟我分享一下呗。”
伍茗的屏幕上，一张“芝士瀑布熔岩汉堡”的高清图片正占据着整个视野，下面滚动的评论褒贬不一。
【楼主p图了吧？实物哪有这么多芝士！骗我点单！】
【楼上黑子？我刚吃完，芝士真的多到流出来！就是有点腻。】
她正认真分析着评论的可信度，头顶的光线却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少女皱了皱眉，抬起头。
一张英俊但陌生的脸庞映入眼帘，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里的手机。
陈瑾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那张夸张的芝士图片，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伍茗的脸上。
“芝士瀑布熔岩汉堡？”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声，挑了挑眉：“看起来热量很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