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茗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落在了远处的餐点区。
自助餐台上的食物看起来很精致，但她分不清是什么。
“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吗？”
她问。
“当然。”
他回答，语调上扬。
“这是‘安抚雇主情绪’的服务，非常关键。”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加班，有加班费。”
加班费。
这三个字成功地让伍茗将这件事纳入了“可执行”的范畴。
“好的。”
她点头同意。
少年托腮思考了一下，但也想不出什么答案，于是，他开口发问：“伍茗同学晚上想吃什么？”
“牛肉面。”
伍茗回答。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一般我会多买一杯柠檬水。”
这是她最近吃过的，性价比最高，味道也最稳定的食物组合。
陈瑾眨了眨眼：“哇，听起来不错呢，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吃……嗯，比较清淡的？”
此时，聚会还没有结束，但跟必须要打招呼的几位寒暄过后，陈瑾就没了四处社交的心思。
……这些A市的老钱，虽然表面上对他十分有礼，但大家内地里事实上都对他这样“臭外地的暴发户”抱有小觑的心思。
即使是拉拢，也没什么真切的诚意。
所以，林浩才敢在他本人在场的情况下试探他的女伴。
啊，真是一群傲慢的家伙。
守着自己A市这一亩三分地，不求新变通，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高枕无忧了吗？
“陈瑾同学。”
伍茗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这声平静的呼唤将他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嗯？”
“晚上你想吃什么？”
空旷的露台此时只有他们二人。
与里面觥筹交错的场景不同，他们仿佛像是真的普通的十八岁大学生一样，讨论着今天的晚饭。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今晚就吃牛肉面吧。”
陈瑾语气轻快的下了决定。
他转身，没有再看露台上那些浮华的人影，径直向大厅外走去。
“现在？”伍茗问。
“现在。”
少女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陈瑾熟练地避开了几个试图上前搭话的宾客，步履轻松。
他的突然离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陈少这就走了？”
“他身边的女孩是谁啊，怎么跟着一起走了……”
“林家办的场子，说走就走，还是这么不给面子。”
这些声音没有追上他们。
庄园外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冷，混杂着草木的气息。陈瑾感到一种奇异的放松，他甚至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司机已经恭敬地等在车边，他拉开车门，动作没有一丝迟疑，仿佛对自家少爷这种随时离场的行为早已习惯。
“上车。”
陈瑾说，自己先一步坐了进去。
伍茗跟着他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
黑色的宾利平稳地驶离庄园，汇入夜色之中。
车内只开了几盏氛围灯，光线昏暗，空气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蔷薇混合着木质的冷香。
陈瑾靠在真皮座椅里，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第一颗纽扣，他没有说话，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伍茗也没有说话。
她安静地坐着，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脱掉脚上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把它放回了背包里。
接着，少女伸手，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放回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把那盒子递向陈瑾。
他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她递过来的盒子上，有些好奇。
“做什么？”
“工作结束了。”
伍茗回答。
“贵重物品，归还。”
这是她从互联网上学到的“职业保镖守则”之一，任务结束后要及时归还所有雇主提供的装备。
陈瑾看着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几秒钟后，他笑了一声。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还是说，伍茗同学觉得这东西不值你的加班费？”
“……”
这不符合她一贯的，“等价交换”的原则。
之前在组织里，伍茗也不会接受任何不符合自己评估定价的任务。
“价值太高了，”少女的语气平静，“我不能收。”
她又补充：“你可以换别的支付，按照A市服务业临时安保的最高时薪标准即可。”
“……好吧好吧。”
Z区的人，真奇怪啊。
少年这么想着，就这样接过了那个小盒子，随意的丢在了座位上。
司机感觉到后面的交谈结束了，他适时的发出疑问。
“少爷，去哪？”
陈瑾懒洋洋的回答：“去吃牛肉面。”
“……”
司机沉默了。
过了会，他拿出手机地图，在输入“牛肉面”后，地图上跳出了几百个结果。
伍茗举手回答。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少女报出了一个地址。
那是在旧城区的一条小巷里，一个连招牌都有些褪色的地方。
司机在导航上输入地址，宾利慕尚在宽阔的马路上一个转弯，驶向了与刚才那座庄园截然不同的世界。
车子从灯火辉煌的新城区，逐渐驶入光线昏暗、街道狭窄的旧城区。
路边的建筑从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变成了斑驳的红砖楼房。空气中的味道，也从精致的绿植芬芳，变成了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食物与市井的混合气味。
宾利这样的豪车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引来了路边零星几个行人好奇的目光。
最终，车子在一个狭窄的巷口停了下来。
再往里，车就开不进去了。
陈瑾看着车窗外那条湿漉漉的、光线昏暗的小巷，眉头动了一下。
“就是这里？”
他问。
“嗯。”
伍茗已经打开车门，率先下了车。
她身上还穿着那条黑色的长裙，换回了运动鞋。
陈瑾也跟着下了车。
少年今天穿的是一双价格不菲的定制皮鞋，踩在有些湿滑的地面上，让他感觉有点不适。
“你在这等。”
他对司机说了一句，然后跟上了伍茗的脚步。
小巷很窄，两边是老旧的居民楼，墙上挂着晾晒的衣服，偶尔有几滴水珠从楼上的空调外机滴落。
空气中飘着一股复杂的气味。
伍茗走在前面，步履很稳。
陈瑾跟在她身后，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从容，但视线却在不停地扫视着周围，避开地上的水洼和不明污渍。
“陈瑾同学。”
少年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一句：“……嗯？”
“要我背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