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冷雨过后,风里带了冰碴子。墨渊揣着刚磨好的镰刀往村西头走,远远就看见凌恒和几个后生在荒坡上丈量,木杆插在地里,绳子拉得笔直。
“丈量啥呢?”墨渊走近了喊,呼出的白气在嘴边凝成雾。
凌恒直起身,手里捏着麻绳的一端:“算算水渠要挖多宽。里正说坡地存不住水,渠得挖深点,边上再筑道土埂。”他指了指坡底,“刚才测了下,从溪岸到坡顶差两丈高,得顺坡挖,不能太陡,不然水冲下来会冲垮田埂。”
一个后生蹲在地上划拉:“恒哥,按这坡度,渠宽三尺够不?”
“不够,”凌恒摇头,“春汛水大,至少四尺。再说咱要种水稻,用水量不小。”他接过墨渊递来的镰刀,“你咋把这玩意带来了?”
“刚磨好,想着下午去割点茅草,铺在菜窖里防潮。”墨渊踢了踢脚边的枯草,“昨儿去看,窖里的白菜有点发潮,得垫点干的。”
正说着,里正扛着捆木板过来了,木板上还沾着泥。“给渠口做个闸板,”他把木板靠在石头上,“找了几块旧门板,劈劈改改正好用。”
凌恒走过去看了看:“够厚,能挡得住水。回头让墨渊给刨刨光,别刮破了手。”
墨渊笑着应下,眼睛却瞟向天边——云层压得很低,灰扑扑的像浸了水的棉絮。“看这天,怕是要下雪。”他说,“得赶在雪前把茅草割完,不然雪一盖,想割都找不着。”
“那你先去割茅草,”凌恒挥挥手,“我们量完这段就过去帮你。水渠的事不急在这一时,菜窖潮了可不行,白菜烂了冬天没菜吃。”
墨渊扛起镰刀往坡下的茅草坡走。风卷着枯草屑打在脸上,有点疼。茅草长得比人高,枯黄的叶子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响。他选了片最密的地方下刀,镰刀挥下去,“唰”地割倒一片,带着清苦的草木气。
割了没半捆,身后传来脚步声,凌恒和几个后生跟来了。“咋不等我们?”凌恒夺过他手里的镰刀,“你那小身板,割两捆就得累趴下。”
墨渊没争,蹲下来捆茅草:“刚才看见坡底有片野芦苇,韧性好,垫菜窖更合适。”
“那去割芦苇。”凌恒把镰刀塞给后生,“你们几个继续量渠,我跟他去割芦苇。”
两人往坡底走,风更紧了。墨渊忽然停下,抬头看天:“你看,是不是飘雪花了?”
凌恒抬头,果然有零星的白点打着旋往下落,一沾手就化了。“还真是,”他加快脚步,“赶紧割,雪下大了就麻烦了。”
芦苇荡在溪边,杆子粗壮,穗子蓬松。凌恒挥刀砍断芦苇根,墨渊就跟着捆成束。雪粒子越来越密,落在芦苇穗上,像撒了层白糖。
“够了够了,这些垫菜窖绰绰有余。”墨渊拍了拍最后一捆芦苇,雪已经开始积在他的发梢。
凌恒直起身,看了眼远处的荒坡,丈量的绳子在雪雾里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先把芦苇送回去,”他拎起两捆芦苇,“等雪停了再弄水渠。反正土还没上冻,雪化了再干也不迟。”
墨渊跟在后面,踩着凌恒的脚印往前走。雪落在地上没化,浅浅一层白,把刚才的脚印都盖住了。他忽然觉得,这样一步步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再大的风雪,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