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返回秦王府的马车上，苏妙妙一言不发。
她靠在柔软的垫子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光滑的“凤令”。这块小小的紫檀木令牌，此刻却感觉有千斤重。
今日在宫中的经历，像一场节奏极快的电影，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回放。从千芳亭里贵妇们的冷嘲热讽，到贤妃笑里藏刀的温柔攻势，再到御书房里那场彻底改变她商业版图格局的“风险投资”洽谈。
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
【刺激，真是太刺激了。跟皇帝合伙做生意，这牛我能吹一辈子。不过，这皇帝小哥，心眼儿比蜂窝煤还多。他要的不是钱，是借我的手，织一张深入民间的、属于他自己的情报网和控制网。】
她很清楚，自己从皇帝那里得到的，不仅仅是一块免死金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一副金色的枷锁。从此以后，“火凤祥”的每一次扩张，都将与皇权深度绑定。走得好，是平步青云；走得不好，就是万丈深渊。
【这波操作，风险与收益齐飞。我这是从个体户直接升级成了‘国企负责人’，以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骚操作了。不过……好像也更带劲了！】
至于贤妃，那个在最后擦肩而过时，眼神冰冷如毒蛇的女人，苏妙妙反而没那么放在心上。
【明面上的敌人，总比藏在暗处的毒蛇好对付。她段位是高，但只要还在宫斗这个服务器里玩，就跳不出争风吃醋、阴谋诡计那套老规则。姐可是自带外挂的玩家，怕她？】
马车在秦王府门口停稳，苏妙妙收起思绪，抱着那只装过底料的空礼盒，跳下了马车。
她刚走进听风阁的院子，就看到墨渊正站在廊下，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下朝后就一直在这里等她，连衣服都未曾换下。看到她平安归来，他那一直紧绷的下颌线，才微不可察地放松了几分。
“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回来了。”苏妙妙走上前，将手里的空盒子递给他看，像个邀功的孩子，“看，大获全胜，还顺便谈成了一笔惊天动地的大生意。”
两人走进内室，屏退了左右。苏妙妙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今天在宫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从贤妃的茶话会，到她如何用火锅底料“舌战群儒”，再到被皇帝宣进御书房，以及最后那场关于“火凤祥”百分之三十股份的交易。
她讲得眉飞色舞，墨渊却听得眉头越锁越紧。
当听到皇帝要以皇家内库入股三成时，他那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凝重，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于心的警惕。
“……事情就是这样。”苏妙妙讲完，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怎么样？你老婆我厉害吧？直接把业务拓展到了皇家层面！”
墨渊没有立刻回答她，他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
“妙妙，”他缓缓开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你可知，陛下此举，真正意图为何？”
“知道啊。”苏妙妙靠在椅背上，晃着腿说，“他不就是想利用我的加盟店，建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信息渠道和商业网络，绕开那些地方官僚，加强中央集权嘛。帝王心术，不都这套路？”
墨渊转过身，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她竟看得如此通透。
“既然你看得明白，为何还要答应？”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你这是在与虎谋皮。今日，他可以给你无上荣光，助你扫平一切障碍；他日，当这张网大到让他觉得难以掌控，甚至威胁到皇权之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你连同这张网，一起撕得粉碎。”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苏妙omiao心中那点胜利的火焰。
“他给了我们一把最锋利的剑，同时，也在我们脖子上，套上了一个最坚固的项圈。”墨渊握住她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这个项圈，平日里看不见，可一旦我们有任何让他感到不安的举动，他随时可以收紧。”
苏妙妙沉默了。
她知道墨渊说的是对的。自古以来，功高震主，都是臣子最大的忌讳。墨渊本就手握兵权，功勋卓着，如今，她又掌握了一张潜力无限的商业网络。他们夫妻二人，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在皇帝眼中，会是怎样的形象？
是左膀右臂，还是……心腹大患？
看着她脸上渐渐褪去的笑容，墨渊心中一疼，放柔了语气：“我不是在怪你。在当时的情境下，你别无选择，也做出了最好的选择。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脚下的路，从今天起，会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我懂。”苏妙妙深吸一口气，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她抬起头，眼中重又燃起了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有风险，才有回报嘛！项圈是吧？行！那咱们就努力把这个‘火凤祥’集团做大做强，强到成为大乾朝廷的经济命脉，强到他想收紧项圈的时候，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把自己也给勒死！”
【不就是搞深度捆绑，让他投鼠忌器嘛！这业务我熟！只要我创造的价值足够大，大到他离不开我，我就永远是安全的。】
看着她瞬间满血复活，又变回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小妹，墨渊眼底浮现出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王妃，永远有把危机变成挑战，把挑战变成游戏的本事。
“好。”他站起身，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揽入怀中，“既然已经上了船，那我们就齐心协力，把它开得更远些。”
“那是！”苏妙妙在他怀里蹭了蹭，“皇帝不是让我拟个章程吗？走，陪我写商业计划书去！”
***
书房内，苏妙妙铺开一张巨大的宣纸，手执狼毫，却迟迟无法下笔。
【愁死人了，这毛笔也太不跟手了。‘关于火凤祥全国连锁加盟项目可行性分析暨股权合作方案’，这标题用毛笔写出来，怎么感觉跟催命符似的？】
墨渊在一旁研着墨，看着她抓耳挠腮的纠结模样，只觉得好笑。
“怎么了？方才不是还豪情万丈吗？”
“工具不行，限制了我的发挥。”苏妙妙扔下毛笔，干脆让人取来了几根烧好的木炭条，削尖了，当成铅笔用。
这下，思路瞬间就打开了。
“首先，是我们的‘企业文化’！”苏妙妙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地写写画画，“我们的口号是：‘一锅解千愁，火凤暖神州’。目标是，让天下没有吃不到的火锅！”
墨渊看着纸上那句豪迈的口号，嘴角抽了抽。
“然后，是‘股权架构’。”她画了一个复杂的结构图，“皇家内库占三成干股，享受分红，但不参与日常经营。王府占七成，其中，要预留一成作为‘期权池’。”
“期权池？”墨渊再次听到了一个新词。
“就是用来激励核心员工的！”苏妙妙解释道，“比如胡三先生、红娘子、张掌柜他们这些元老，以后谁做得好，贡献大，就分他们一点点股份。让他们不光是为我们打工，更是为自己打工！这叫主人翁精神！”
墨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期权池”三个字，默默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苏妙妙又详细阐述了“品牌标准化管理”、“中央厨房与供应链体系”、“加盟商筛选与培训机制”、“全国统一定价与区域差异化营销策略”等等一系列超前的商业理念。
她讲得口干舌燥，墨渊听得前所未有地专注。
他虽然不懂那些稀奇古怪的名词，但他能理解这背后严谨的逻辑和巨大的潜力。他仿佛看到了一座由无数店铺组成的商业巨塔，正在他妻子天马行空的构想中，拔地而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我们的‘产品体验’。”苏omiao画上最后一笔，扔下炭笔，伸了个懒腰，“这份计划书写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如让皇帝亲口尝一尝，亲眼看一看，来得有说服力。”
她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墨渊，我们给皇帝办一场‘御前火锅品鉴会’吧？”
“品鉴会？”
“对！”苏妙妙打了个响指，“我们不光要让他吃，还要给他上一堂课！让他知道，我们的火锅，不只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全新的、高端的、有趣的社交方式！让他明白，他投资的，是一个能引领大乾消费潮流的伟大事业！”
这，才是她真正的“美食收买”计划。
用极致的味觉体验和超前的服务理念，彻底征服那位高高在上的“天使投资人”。
墨渊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缓缓点头：“好，我来安排。”
***
就在两人规划着如何“搞定”皇帝时，阿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
“王爷，王妃。”他躬身行礼，神色不变，“‘紫河草’那边，还没有动静。看来，对方很谨慎。”
“意料之中。”墨渊并不意外，“他们不找我们，我们就逼他们来找。继续盯着。”
“是。”阿影顿了顿，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盒子，“另外，方才宫里的兰嫔娘娘，又遣人送来了东西。”
“兰嫔？”苏妙omiao想起了这个一直默默示好的角色。
她接过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小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香料，旁边附着一张素雅的信笺。
“兰嫔在信中说，听闻臣妇今日在御花园受了些惊扰，特意送来她家乡特产的‘安神香’。说此香点燃后，有宁心静气之效，能助人安眠。”阿影将信中内容复述了一遍。
苏妙妙拿起那块香料，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极其淡雅、却又沁人心脾的异香传来，瞬间让她感觉有些烦乱的思绪，都为之一清。
【高手！这位兰嫔，绝对是高手！】
苏妙妙立刻就品出了这件礼物的深意。
首先，时间点抓得极准。恰好在她和贤妃正面冲突之后，这份礼物就送到了。这表明，兰嫔在宫中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其次，礼物选得极妙。不是贵重的珠宝，不会显得刻意巴结；而是一块安神香，既贴合了她“受惊”的由头，又显得体贴入微，润物无声，让人无法拒绝。
最后，这番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表态。她用这种方式，向苏妙omiao递出了一支橄榄枝，表明了自己“不与贤妃为伍”的立场，为未来的合作，埋下了伏笔。
“这个兰嫔，比贤妃更聪明。”苏妙妙将香料放回盒子，做出了判断，“贤妃是把野心写在脸上，急于求成；而这个兰嫔，懂得蛰伏，懂得放长线钓大鱼。”
“她出身不高，其父只是个五品言官，在朝中根基不深。想要在后宫立足，就必须寻找强大的外援。”墨渊补充道，“如今，我们秦王府，就是她眼中最合适的选择。”
“那我们要接下她这根橄榄枝吗？”苏妙妙问。
墨渊看着她，摇了摇头：“后宫之事，远比朝堂更复杂。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英雄所见略同。”苏妙妙将盒子盖上，随手放到一旁，“在分不清她是友是敌之前，任何示好，都可能是包着蜜糖的毒药。”
后宫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个张扬跋扈的新贵妃，一个懂得隐忍的聪明嫔妃，再加上一个置身事外却手握实权的皇后。
苏妙妙感觉自己的宫斗雷达，已经“嗡嗡”作响。
她收回思绪，将那份写满了鬼画符的“商业计划书”卷了起来，在墨渊面前晃了晃。
“不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先用一顿火锅，彻底征服我们最大的合伙人！”
【让这京城里的风浪，都来得更猛烈些吧！不管是朝堂博弈，还是后宫争斗，都休想耽误我搞事业！】
看着她斗志昂扬的样子，墨渊只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只要有这个女人在身边，似乎，就没什么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