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夜已深,景明帝却毫无睡意。
他面前的御案上,堆满了弹劾秦王府的奏折,也堆满了各地呈报“雪晶糖”引发市场动荡的文书。
这个叫林晚的女人,像一条无法掌控的鲶鱼,将他这潭看似平静的池水,搅得天翻地覆。
他既贪婪于她带来的财富与新奇,又深深忌惮于这种脱离掌控的力量。
就在这时,大太监王德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陛下,秦王殿下于宫外求见,说……有神物献上。”
景明帝的眉毛一挑。
又是神物?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面清晰得可怕的玻璃镜。
心中的烦躁,被一丝好奇与期许压了下去。
“宣。”
赵奕踏入御书房,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气。
他躬身行礼,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那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呈了上去。
“父皇,儿臣幸不辱命。”
景明帝的目光,落在那锦缎包裹上,心跳没来由地快了一拍。
“打开它。”
王德全颤抖着手,一层层揭开锦缎。
当那具闪烁着黄铜光泽的“千里镜”,出现在景明帝眼前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一根铜管子?
这就是神物?
“父皇,请用此物,观殿外之景。”赵奕的声音沉稳,不带半分邀功的急切。
景明帝将信将疑地拿起千里镜,学着赵奕的样子,将它凑到眼前,对准了御书房外,那根雕龙画凤的廊柱。
下一刻。
“嘶——”
景明帝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到了!
那廊柱上,盘龙的鳞片,每一片的纹路都纤毫毕现!
甚至连上面一处因为年久,而微微剥落的朱漆,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猛地将千里镜转向夜空。
那轮皎洁的明月,不再是朦胧的一团,月亮上那些大片大片的阴影,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这……这……”
景明帝的手,开始颤抖。
他不是那些只知享乐的妇人,他是一国之君!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东西的恐怖价值!
“若用于战场,于数里之外,洞察敌情……”赵奕的声音,适时响起,“敌军兵力几何,粮草何在,主帅何人,皆可一览无余。”
轰!
景明帝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双目爆发出灼人的光芒,死死地盯着赵奕!
所有的猜忌,所有的忌惮,在这一瞬间,全部化为了无尽的狂喜与贪婪!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都在发颤。
“赵奕!你为父皇,立下了不世之功!”
他一把抓起千里镜,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测试它的极限。
“走!去观星台!”
观星台,皇宫的最高处,也是整个京城的制高点。
冷风呼啸,吹得龙袍猎猎作响。
景明帝站在高台边缘,举着千里镜,兴奋地扫视着沉睡的京城。
朱雀大街的灯火,远处坊市的轮廓,一切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他眼前。
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这片天地真正的主宰,一双眼睛,洞穿了黑夜的阻隔。
“父皇,西山方向,星空格外清朗,或可一观。”
赵奕站在他身后,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景明帝闻言,下意识地便将镜头,转向了京郊西山那片连绵的黑暗山脉。
他随意地扫视着。
一片黑暗。
又一片黑暗。
然而,就在镜头划过一处毫不起眼的山谷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那里,有火光。
不是一处,而是数十处,星星点点,将那片小小的山谷照得若隐若现。
景明帝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时辰,谁会在那荒山野岭之中?
他调整了一下千里镜的焦距,将镜头,牢牢锁定在了那片火光之上。
下一秒。
景明帝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他看到了!
在那片被火光照亮的谷地之中,聚集着数百人!
其中一大半,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京畿卫的制式铠甲!
而另一小部分人,却穿着北境柔然部落的皮袄,髡发束辫,满脸的凶悍之气!
大梁的兵,和草原的狼,竟然混在了一起!
这已经足以让他怒火中烧!
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只见那群柔然人,正抬着一种造型奇特的巨型弩箭,将其架设在一个坚固的木桩上。
那弩箭通体漆黑,比寻常的军弩大了数倍,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
一名柔然武士,对着百步之外的一块巨石,扣动了扳机!
没有弓弦的震动声。
只有一声沉闷而恐怖的机括炸响!
一道黑色的残影,瞬间撕裂夜空!
“轰!”
那足有一人高的巨石,竟被那支弩箭,从中间,硬生生洞穿!
碎石四溅!
整个观星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景明帝举着千里镜,一动不动,像是一座瞬间被冰封的雕像。
但他那只握着黄铜镜筒的手,因为极度的用力,指节已经捏得发白,青筋暴起!
那是什么武器?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单兵弩箭!
若是这种武器出现在战场上……
他不敢想下去!
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坚固的黄铜镜筒,竟被景明帝生生捏出了一道清晰的凹痕。
他缓缓放下千里镜,转过身。
那张脸上,所有的狂喜与激动,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山雨欲来,是能将整个京城都彻底颠覆的,帝王之怒!
“赵奕。”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朕,再给你一道密旨。”
“调动你手中所有的力量。”
“朕要你,将这山谷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根草,都给朕……”
“查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