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外,长亭。
林晚亲自将圣女一行人送到此处。
她对着那道白衣身影,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
这一礼,无关身份,无关交易。
是为一个母亲,对另一个拯救了她和孩子性命的恩人,最真挚的谢意。
“圣女大恩,秦王府永世不忘。”
“自此之后,圣火部落但有所需,云州必鼎力相助。”
林晚的承诺,掷地有声。
圣女并未回头。
她只是在上马车的前一刻,身形微顿。
那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再次飘入林晚的耳中。
“守陵人守护的不是秘密,而是‘秩序’。”
“任何试图打破秩序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先贤的知识,在他们眼中……”
圣女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
“是最大的‘变数’。”
话音落下,她已进入车厢,车帘垂下,隔绝了所有的目光。
马车缓缓启动,在圣火部落高手的护卫下,向着南疆的方向,渐行渐远。
林晚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秩序”与“变数”。
这两个词,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她猛然抬头,望向车队消失的远方,眼底的感激与温情,正被一种刺骨的寒意迅速取代。
她明白了。
她全都明白了。
转身,林晚没有片刻的耽搁,立刻返回王府。
她径直走入最深处的书房密室,屏退了所有人。
从一个上了三重锁的暗格中,她取出了那本用特殊皮质制成的“先贤手札”。
守陵人长老交给她时,曾说这是孤本,是先贤留下的智慧结晶。
过去,林晚只当它是一本古代版的“科学百科”,是她在这个世界找到的唯一共鸣。
但现在,这本手札在她的眼中,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意味。
她的手指,快速地翻动着书页。
一页,又一页。
她的记忆力堪比超级计算机,脑中储存的现代化学、物理学、材料学知识体系,开始与手札上的内容,进行疯狂地比对。
很快,她发现了问题所在。
手札上记载了黑火药的配方,记载了玻璃的烧制,记载了基础的蒸馏提纯技术。
这些,都是能让一个时代进步,却又不至于失控的知识。
但是!
在能源领域,手札只提到了煤炭的利用,却对石油的勘探和分馏技术,一字未提。
在材料学上,它详细描述了如何炼钢,却在涉及更高强度的合金配方时,戛然而生,仿佛后面有几页被硬生生撕掉了。
最让林晚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化学部分。
手札里有制造硫酸、硝酸的简单方法,这些是工业的基础。
可一旦涉及到能够制造更强爆炸物、甚至触及到核能理论基础的放射性元素相关内容时,所有的记载都变得语焉不详,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刻意的误导!
这不是一本完整的知识手札。
这是一本经过了严格“审查”、“筛选”和“净化”的阉割版!
守陵人,像一群严苛的图书管理员。
他们将那些他们认为“安全”的知识,留了下来。
而将那些他们认为可能“颠覆秩序”、“造成失控”的“变数”,彻底抹除!
林晚缓缓合上手札。
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守陵人长老那张慈祥和蔼的面容,此刻在她脑海中,变得无比陌生而恐怖。
他们不是盟友。
至少,不是平等的盟友。
他们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文明观察实验”。
他们将这本手札作为鱼饵,抛入历史的长河中,等待着像她这样的“变数”出现。
然后,观察、引导、甚至……控制。
一旦她的行为,她的知识,超出了他们设定的“安全范围”。
这些看似温和的“守护者”,随时会变成最冷酷的“清理者”!
这个隐藏在历史阴影中,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秘组织,远比景明帝的多疑,比赵煜的阴狠,要可怕得多!
林晚的身体,因为这个推断而微微发冷。
但她的眼神,却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她从不信奉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无论是谁!
她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云州最精密的地图。
她的表情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过。
她拿起笔,发出一道道不容置喙的命令。
“传我密令,启用‘蜂巢’计划最高权限。”
“目标:守陵人。”
“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他们的据点,他们的成员,他们的行事风格,他们……害怕什么。”
门外,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领命而去。
紧接着,林晚又取出了圣女赠送的那张南疆矿产图。
她的手指,在那个标注着“硫磺”的红色标记上,重重点了一下。
“以勘探商队的名义,组建三支独立的队伍,携带所有设备,即刻出发前往南疆。”
“不惜任何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图上所有标记的矿脉,全部控制在王府手中!”
“记住,要快!抢在任何人反应过来之前!”
她要反客为主。
她要将被动的“被观察”,变成主动的博弈!
就在林晚紧张地布下这一系列反制措施时。
密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王府亲卫,神色慌张,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路狂奔的尘土。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因为急促而变了调。
“王妃!八百里加急!”
“北境……北境急报!”
亲卫的话音未落。
另一名负责情报传递的侍从,也面色惨白地冲了进来。
他的手中,同样高举着一个火漆封口的信筒。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两份代表着最高紧急等级的文书,被同时呈现在了林晚的面前。
一份,来自遥远的北境雁门关,信筒上的火漆印记已经因为颠簸而开裂,透着一股烽火连天的急迫。
另一份,则来自刚刚平定的南疆。
信封上,赫然沾着一抹尚未完全干涸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