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带走了广场上最后的喧嚣,却吹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死寂。
顾家主瘫软在地,像一滩烂泥,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谋逆……谋逆……”,眼神空洞,已然失了魂。
凉棚之下,徐茂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江南士族家主们,一个个面如死灰,身体僵硬得如同木雕泥塑。
他们算计了一切,煽动舆论,勾结官府,切断物流,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
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根本没有在他们的棋盘上落子。
林晚直接掀了桌子,并且请来了皇帝当裁判。
专利!
御赐专利!
多么新奇又霸道的词语。
这薄薄的一卷圣旨,比千军万马更具杀伤力。它将他们所有的商业手段,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死死地钉在了“谋逆”的耻辱柱上。
这已经不是商战了,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林晚的目光冷冽如冰,缓缓扫过那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
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步。
这些盘踞地方、富可敌国的士族门阀,是大梁王朝肌体上的毒瘤。他们享受着王朝的庇护,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皇权,试图将地方变成自己的独立王国。
对付他们,纯粹的商业手段只会陷入无休止的扯皮和消耗。
唯有皇权,唯有那至高无上的力量,才是斩断他们爪牙最锋利的刀。
在从镇龙寺地底逃出生天的那一晚,她与赵奕彻夜长谈,便定下了这条“王道”与“霸道”并行的阳谋。
赵奕负责在京城吸引景明帝的火力,同时,他以秦王的身份,向景明帝递上了一份密折。
密折的内容很简单:林晚所掌握的新技术,可以为国库带来难以估量的财富,尤其是在盐铁这两项国家命脉上。但此法一旦泄露,必将引起豪强疯抢,届时天下大乱。恳请父皇降下雷霆之威,以“专利”之名,将此技术牢牢掌控在皇家手中,由秦王府代为经营,所得利润,三成归国库。
景明帝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他既忌惮林晚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又垂涎于她能点石成金的本事。
这份密折,正中他的下怀。
将技术收归皇有,既能充盈国库,又能以此为枷锁,给林晚套上一层无形的束缚。同时,还能借秦王这把刀,去敲打江南那些越来越不听话的士族。
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于是,这封盖着传国玉玺大印的圣旨,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秘密送到了林晚手中。
它不是护身符。
它是景明帝投出的一杆长矛,林晚就是那锋利的矛尖。
矛尖所向,阻挡者,皆为皇权之敌。
“现在,还有谁认为,这是妖术吗?”
林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却如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无人敢应。
“徐先生,你们输了。”林晚的目光最终落在徐茂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冰冷的实验品。
徐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原本儒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屈辱与怨毒。
“王妃手段通天,徐某……佩服。”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么,按照约定,立刻解封我们在所有码头的船只,公开向锦绣阁和四海通道歉,澄清谣言。”青锋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徐茂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不仅仅是输,这是要他们当着全江南人的面,自己打自己的脸!
“我们走!”
最终,徐茂还是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拂袖转身,带着一群失魂落魄的士族代表,在无数百姓鄙夷和嘲讽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以一种最屈辱、最彻底的方式,宣告惨败。
广场上的气氛,在短暂的沉寂后,被更加山呼海啸般的热情所引爆。
人们疯狂地涌向锦绣阁和四海通设立的临时售卖点,抢购着那颠覆想象的“克莱因蓝”布料和神仙般的“雪盐”。
人群之后,阿萨辛和守陵人长老,以及他们各自的手下,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阿萨辛碧蓝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难言的光芒。
他见识过林晚在地底绝境中的冷静与智慧,但那终究是小范围的求生。
而今天,他亲眼目睹了这个东方女子,如何以一人之力,谈笑间,翻云覆雨,将一个庞大的地方势力集团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不是武力,不是阴谋。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更加高级、更加恐怖的力量。
一种近乎于“道”的力量。
“长老,我们……真的要与她合作吗?”阿萨辛身边的一名波斯祭司低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不安。
守陵人长老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此刻却异常平静。
他看着高台上那个清冷的背影,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希望之火。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先贤曾言,知识,是超越一切权柄与神力的终极武器。”
“或许,她,才是真正能打开圣地大门,并让那些知识重现光明的……天选之人。”
……
夜,深沉如墨。
苏州城外,“锦绣阁”一处用于囤放布料的货运大仓,突然亮起了冲天的火光!
“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
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熊熊烈火借着风势,疯狂地吞噬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棉麻布料,火舌高达数丈,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当林晚带着青锋和玄武组的人赶到时,火势已经难以控制。
数百名伙计和附近的百姓提着水桶,拼命泼水,却无异于杯水车薪。
“王妃!您别过去,危险!”钱掌柜哭喊着拦在林晚身前,老脸上满是绝望。
“完了,全完了!这可是我们刚从松江府运来,准备染成‘克莱因蓝’的三十万匹白坯布啊!”
林晚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清亮的瞳孔里倒映着烈焰的跳动。
她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然后,她缓步走到一处尚未被大火完全吞噬的墙角,那里,火焰的颜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明黄色,并且伴随着刺鼻的、类似松油的气味。
她蹲下身,用一根铁签,从燃烧后的灰烬中,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点黑色的粘稠残留物,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白磷,松节油,还有……鱼膏。”
她清冷的声音,在嘈杂的救火现场,清晰地传入了青锋的耳中。
这不是意外,这是人为纵火。
而且,对方用了精心调配的助燃剂,目的就是为了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将所有证据都烧成灰烬。
白天阳谋输了,晚上就用这种最下作的阴损手段。
看来,有些人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王妃,怎么办?要不要……”青锋眼中杀机一闪。
“不急。”林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语气依旧平淡得可怕,“让天机阁去查,把所有进出苏州城的可疑人员,以及今晚那几个士族家主的所有动向,都给我翻个底朝天。”
“我要知道,是谁,点的这把火。”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几乎要烧塌的仓库,和里面化为灰烬的三十万匹布。
“告诉钱掌柜,不用救了。”
“一把火而已,他们烧掉的只是布。”
“而我,将要烧掉的……”
林晚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是他们的根。”
凌晨时分,天机阁的密报就已送达。
效率高得惊人。
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家族——江南首富,钱家。
钱家,正是当年二皇子赵询在江南最大的金主,也是整个江南盐业的实际垄断者。
林晚的“雪盐”,直接砍在了他们的命脉上。
密报上说,纵火的几名死士,在城外已经被“处理”干净,但他们最后联络的,正是钱家的大管家。
而钱家家主钱四海,在白日受辱之后,连夜召集了心腹,密谈至深夜。
“王妃,钱家在江南根深蒂固,财力雄厚,豢养的死士数以千计,与官府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我们若是……”青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正面宣战。”
林晚打断了他,将那份密报随手丢入烛火中,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的眼中,再无半分平日的冷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兴奋而残酷的光芒。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传我的话,放出去。”
“告诉全江南的人。”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黎明前,如同死神的宣判。
“七日之内,我要钱家的盐,在江南,一粒都卖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