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芜苑。
破败的正屋里,没有一丝光亮。苏清韫蜷缩在冰冷的蒲团上,裹着那条薄褥,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哑婆子傍晚悄悄塞给她的一小块炭早已燃尽,只余下一小撮冰冷的灰烬。她紧紧握着那半枚冰冷的碎玉璜,尖锐的断口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熟悉的痛感,让她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
屋外的风雪声如同鬼哭狼嚎,拍打着破烂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寒气如同无孔不入的毒蛇,钻进每一个缝隙,啃噬着她仅存的体温。
突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木屑飞溅的声音,在死寂的寒芜苑中炸开!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生生踹裂开来!半扇门板轰然倒塌,重重砸在积雪的地面上!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大片雪花,疯狂地灌入院子!
苏清韫猛地惊醒,心脏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将碎玉璜紧紧攥在手心,藏进袖中深处,警惕地望向门口。
一个高大、踉跄、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魔神,踏着碎裂的门板,挟裹着漫天风雪,闯入了这方死寂的天地!
是谢珩!
他发髻微乱,几缕墨发散落在额前,平日里温润如玉的面庞此刻因酒意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双深邃的眼眸更是赤红一片,充满了狂乱、暴戾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紫袍上沾满了血沫,更显狼狈,却丝毫掩不住他身上那股迫人的、如同实质般的危险气息!
他站在院子中央,赤红的双目如同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破屋门口那个蜷缩着的、单薄的身影。
“苏……清……韫!”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滔天的怒意,在风雪中回荡。
苏清韫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冰冷的墙壁挡住了她的退路。她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地,警惕地、死死地盯着那个步步逼近的、如同失控野兽般的男人。
谢珩几步就跨到了屋门口。他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光源(雪地反光),投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阴影,将苏清韫完全笼罩其中。浓烈的酒气和男性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侵略性的压迫感。
他俯下身,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苏清韫冰冷的脸上。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手指,强迫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眸!
“看着我的眼睛!” 他低吼,声音因压抑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你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嗯?!”
苏清韫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仿佛骨头都要碎裂。她被迫仰视着他,脸色苍白如鬼,嘴唇因寒冷和恐惧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如同寒潭,死寂、冰冷,深处翻涌着刻骨的恨意。
她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的沉默,如同火上浇油,彻底让谢珩心中愤怒。
他的目光,如同着了魔一般,死死地钉在她因挣扎而微微漏出的那枚深色烙印的边缘!
那枚“珩”字烙印!他曾亲手刻下的、象征着绝对占有的印记!
酒精、愤怒、扭曲的爱意、深埋的愧疚、被无视的屈辱……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混合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
“你的烙印呢?!” 谢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嘶哑,他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探出,狠狠抓住了苏清韫的衣襟!“让本相看看!看看你这‘叛徒的印记’!”
“刺啦——!!!”
又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彻风雪!
本就单薄破烂的粗麻衣,在他狂暴的力道下,破裂开来。
那枚位于肩胛骨处、深红发暗、疤痕虬结的“珩”字烙印,赫然在目!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狰狞的诅咒,一个耻辱的象征,一个无法磨灭的过往!
看到烙印的瞬间,谢珩的呼吸猛地一窒!仿佛回到了那个月下梅林的夜晚,回到了那皮肉焦灼的瞬间,回到了那血誓盟约的炽烈!
“唔——!” 苏清韫瞬间绷紧到了极致!烙印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她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双手怎么用力都是徒劳。
她的反抗,彻底激怒了被酒精支配的男人。
“滚开!” 她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嘶喊,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变调。
“滚?” 谢珩抬起头,唇边甚至还沾着一丝不知是谁的血迹(苏清韫挣扎时抓伤了他,或是他咬破了她的皮肤),他赤红的眼眸中翻涌着更加暴戾的火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邪异的弧度,“苏清韫,你忘了这烙印代表什么了?你是我的!从本相刻下它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体,你的命,就都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他不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用带着薄茧的、滚烫的大手,如同铁钳般,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粗暴地…………
苏清韫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不是屈服,而是力气耗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泪水终于冲破了冰冷的堤坝,无声地、汹涌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散乱的鬓发。她不再看他,空洞的眼神越过他剧烈起伏的肩膀,投向屋顶那片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烙印在燃烧,在剧痛,仿佛那十五岁的少年,正用烧红的烙铁,在她心上,再次刻下血淋淋的“耻辱”二字。
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冰冷的绝望中,渐渐沉入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刑场上冲天的大火,听到了亲人们绝望的哀嚎……
谢珩……你加诸于我的……
有朝一日……
我必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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