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特大冤情、急危事件，衙门五日一放告，一些鸡毛蒜皮的案件都是集中一日过堂。
季景明不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对这些民事纠纷自然是轻车熟路，证据查清楚后，判得很快。
叶蓁到了没多久，周明忠、周大郎夫妇、周二郎夫妇以及田大壮和王狗儿也到了。
见叶婉娘和叶蓁竟然比自己这一家子还早到，周明忠眼里满是惊疑。
不过这会儿工夫也来不及问了，因为堂上的案子已经开始判决了，马上就到他们的案子了。
很快，堂上就传了周明忠和叶婉娘、叶蓁两边上堂。
季景明装着不认识叶蓁，听完周明忠这边田大壮和王狗儿的证词，脸上不辩喜怒：
“也就是说，你二人只是看到叶姑娘买了不少东西回去，并未看到她去周明忠家偷窃？”
田大壮和王狗儿一顿，齐齐看向周明忠。
周明忠连忙道：“大人容禀，叶氏为被休之妇，其女亦弃家随母。
被休之时仅有两人仅有各自的两身衣物，若非偷盗，哪里来的银钱去买那么些东西？
且，叶氏嫁入我家多年，早暗中熟知我祖父祖母藏钱之所……”
叶婉娘张口想驳，被叶蓁悄悄按下了。
等周明忠说完，季景明淡淡瞥了他一眼：“周明忠，你身上可有御史之职？”
周明忠一愣，赶紧道：“大人，草民尚在读书，还未县试。”
季景明冷笑一声：“既非御史，缘何风闻奏事？”
周明忠一张脸皮顿时紫涨：“草民、草民……”
站在堂外看审案的赵氏忍不住喊道：“那天家里丢银子，里外都没有爬墙的痕迹，肯定是家贼干的！叶氏她——”
季景明眉眼一沉：“何人扰乱公堂，掌嘴十板！”
立即有衙役上前把赵氏揪了出来，二话不说，手里套上掌嘴用的牛皮板子，左右扇了起来。
十个大嘴巴子扇完，赵氏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嘴角都裂出了血。
李氏吓得忙躲在周二郎身后，头都不敢再抬。
季景明这才看向叶婉娘和叶蓁：“叶氏，你母女二人可有陈词？”
“回大人，草民也有证人。”叶蓁站出来，说了自家那二两五钱银子的来处和出处。
这事儿的证人多得很，药铺掌柜、包子铺掌柜、粮油店和杂货店伙计都被提上堂一一问话。
二两五钱银子，确实是叶蓁卖了一条大五步蛇所得。
包子、碗筷、粮油酱盐和陶瓮这些，林林总总买下来，花了二两银子，也确实够一背篓装的。
周明忠没想到叶蓁还有这么多证人，脸色发白，知道这事儿是没办法了，脑中急转，急忙先请罪：
“大人，此事是草民失察偏信，才会引起误会，草民愿撤下诉状……”
一般而言，撤下诉状，再赔偿被告一点儿银子，就能把这事儿圆过去。
可包子铺的老板娘却替叶婉娘和叶蓁不忿，一指周明忠：“大人，那天叶姑娘过来买包子的时候，这姓周的读书人也在。
他说，叶姑娘的外祖父是个早死的秀才，家里没钱，舅舅又还没读出来，根本帮衬不了他三叔。
他还说，叶娘子现在是个黄脸婆，不应该碍着他三叔向上爬，就该自请当个妾……
民妇所说句句是实，那天这姓周的好几个同窗也在，当场就说不跟他在一起玩了！还说要告诉他们南山书院的宋山长！”
老板娘嘴皮子利索，把那天周明忠说的话叭叭叭说完，堂外围观审案的老百姓们一片哗然。
“这是为了求荣华富贵，才逼着休妻啊，连女儿都不要了……”
“哼，这些读书人，在外装着清高，内里一肚子良心都喂了狗，居然还想着倒打一耙……”
“兄台可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这周明忠，我等耻与他为伍！”
“那周三郎是新中了进士？怎么我都没听说过……”
林半夏也混在人群中，听到这话连忙道：
“这事我倒是知道点，那个周珩自从八年前中了秀才，就去了州府读书，这么些年说什么学业要紧，就没回来过，指不定报喜也是报到他在州府的住宅去了。”
立即有人点头：“我看肯定是在州府那边另外安了家，把婆娘和女儿扔在村子里替他服侍他老爹老娘，他自个儿在那边快活去了！”
“那可不，听说中了举人的，有的是人给他送宅子送田地送美妾呢……”
“哼！丧良心的，自己不知道搂了多少银子呢，还把原配和女儿净身赶出门！你们这些狗男人……”
“你们都安静点！南山书院的宋山长来上堂了！”
宋山长在公堂上是有座的，不过听完季景明的问询，宋山长屁股就跟挨着火炭似的，怎么都坐不住了，老脸通红地站起身：
“大人，当日这周明忠只说自己被堂妹激怒，一时口不择言，老朽实不知他当日竟是如此说辞！
老朽当时罚他将‘君子修德’篇抄写了百遍，可今日才知，这周明忠竟是如此品性不堪！
南山书院不敢收此等无德无义之子，即刻起，就将周明忠逐出书院！”
跟着宋山长一起过来的几位学子在堂外轰然叫好。
周明忠一张脸顿时煞白：“山长……”
周明忠又不是什么惊才艳绝的人物，宋山长当初愿意给他个机会，也是看在周珩已中进士的分上。
但是现在众怒难平，不把周明忠逐出去，南山书院的名声就得臭了！
宋山长哪里还管周明忠说什么，跟季景明行完礼后，怒瞪周明忠一声，袖子一甩就走了。
周明忠脑袋只觉得一胀，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他因为如此事由被逐出南山书院，以后又有哪家书院敢收他？
那他的学业怎么办？科举怎么办？
他……
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办，一只红签就落到他身上。
只听到堂上季大人喊了一声“打”，周明忠就看到两个衙役把自己架了起来，往刑凳上一搁。
周明忠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大人——”
刚刚大人已经宣了判词，这周明忠跟失了魂儿似的不吭声，这会又嚷什么？
衙役们都是做熟的，哪会让他这么乱喊乱叫！
见他不老实，后面的家属也不知道上前打点，衙役当即把一块破抹布塞进周明忠嘴里。
本来可以直接打的，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哗地一下扯下周明忠的裤子，扬起板子啪啪啪打了起来。
周明忠只觉得屁股一凉，然后是一痛。
皮开肉绽的痛，却抵不过那一片凉。
等听到公堂门口还有人嬉笑“哎哟，屁股可真白啊”，周明忠再也受不住，板子还没打完，就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这案子，赢了！
还真的脱了周明忠的裤子打板子！
现在看周大牛那一家还怎么有脸呆在村里！
林半夏和陈千祥很是激动。
捂着叶蓁眼睛的叶婉娘也喜笑颜开，等板子打完了才放下捂着女儿眼睛的手，带着她上前给季景明道谢。
季景明可不敢大喇喇受叶蓁的礼，连忙站起身，正打算温声说几句，一队官兵却突然粗暴推开公堂门口的老百姓们，径直闯进来，直接围住了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