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苏婉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林风心中稍定，知道第一关算是勉强过了，他依言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有什么本事。”苏婉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淡，“既然到了黑铁镇，跟了我做事，就要守我的规矩，记住，你的命，现在是我的，让你活，你才能活，让你死，谁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小人明白，谢掌柜的不弃之恩！”林风连声应道，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
苏婉的话看似接受了他的解释，实则敲打和警告的意味更浓，将他牢牢捆绑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野狼帮那边，我会暂时应付。”苏婉转过身，不再看他，“但黑煞既然注意到了你，就不会轻易放手，最近安分点，没有我的吩咐，不要乱跑，更不要再去招惹帮派的人。”
“是。”
“回去吧。”苏婉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林风如蒙大赦，躬身行了一礼，快步走向自己的石屋。
直到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他才彻底放松下来，靠在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危机暂解，但处境却更加艰难。
他就像走在两根悬空的钢丝上，一根是野狼帮的恶意，一根是苏婉的控制，任何一根失衡，都会让他万劫不复。
苏婉最后的话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软禁。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知识，需要找到破局的方法，被困在石屋里无异于坐以待毙。
他想起苏婉提及的“规矩”，想起黑煞的“疑心”。
这些词汇都指向黑铁镇表面混乱之下的某种运行法则，他对此一无所知，如同盲人摸象。
知识，他迫切需要知识。
关于黑铁镇势力分布、关于修炼体系、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等等，这些，苏婉绝不会轻易告诉他。
他需要一个信息源，一个可能超脱于帮派和苏婉之外的信息源。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
那是刚来黑铁镇不久，在市集间摸索时，偶然听两个落魄文人模样的酒客提起的事，
“要说这黑铁镇还有片清净地，也就墨老头那破书店了……”
“嘘，小声点，那老头怪得很，他那店里的东西，邪乎……”
“怕什么，他就一卖旧书的，就是价格死贵，还净是些没人看的玩意……”
墨老头，旧书店……
一个卖旧书的地方，却能让人讳莫如深，甚至带上“邪乎”的评价，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一个计划从他心底慢慢浮现。
他不能主动去打探，但如果是“偶然”发现，并表现出一个“流民”对知识的“好奇”和“无知”，或许能降低某些方面的警惕。
第二天，他谨遵苏婉的“吩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石屋里。
第三天，直到傍晚时分，他才借口出门买吃的，再次来到街上。
他没有去往常的集市，而是凭着模糊的记忆，在镇子西南角那些更加破败、人流稀少的巷道里穿梭。
这里的房屋低矮歪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终于，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拐角，他看到了那家店。
没有招牌，门面低矮，木门歪斜着，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窗户上糊的纸早已发黄破损，看不清里面，若不是门边歪歪扭扭地用木炭画着一个极其抽象的书本图案，几乎无法认出这是一家店铺。
这里就是墨渊的旧书店？
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充满好奇又有些怯生生的年轻人，然后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内光线昏暗，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灰尘和某种淡淡药草味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
店内空间逼仄，四处堆满了书籍和卷轴，大多积着厚厚的灰尘，显得杂乱无章，只有一个角落相对整洁，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灰色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就着油灯的光芒，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本残破的古籍。
他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林风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者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如同古井无波：“随便看，价码都在书上标着，不还价。”
林风没有立刻去看书，而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先生，打扰了，小人……想找些书看。”
老者这才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清癯，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打量了林风一眼，目光在他那身粗布衣服和略显拘谨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
“我这里的书，不教人种地，也不教人打架。”老者语气平淡，甚至有些冷漠，“若是找错地方，门在那边。”
林风心中一动，这老者果然不简单。
他连忙道：“小人……小人不是想学那些，小人刚从乡下来，什么都不懂，就想……就想看看书，认认字，长点见识，免得……免得被人骗。”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质朴而好学。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似是嘲讽，又似是别的什么。
他指了指旁边一堆落满灰尘、明显无人问津的书卷：“那边有些启蒙识字的杂书，自己翻吧，看清楚价码。”
“哎，谢谢老先生！”林风露出感激的神色，走到那堆书前，假装笨拙地翻找起来。
这些书确实大多是些最基础的识字歌诀、地方志异、甚至是些残缺的游记。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边感知却悄然放开，仔细探查着这个书店。
店内的能量场很奇特，看似平静，深处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
那些堆积如山的旧书卷中，偶尔会有一两本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奇异的能量波动，绝非普通书籍。
而老者的气息，更是深沉内敛，如同蛰伏的深潭，完全看不出深浅。
他随手拿起一本介绍苍梧界常见草药图谱的残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假装看得入神。
书页泛黄，插图粗糙，但内容却颇为详实，甚至比他之前在苏婉摊位上看到的还要细致。
“老先生，这……这本书怎么卖？”他拿起书，怯生生地问道。
老者头也没抬：“那本，五个铜板。”
价格确实不便宜，但对于一本书来说，也不算离谱。
林风掏出五个铜板，小心地放在老者身边的桌案上。
老者这才抬眼看了看那五个铜板，又看了看林风手中的书，淡淡道：“倒是会挑。那本《百草略辨》虽然残了，但着书人是个实在人，比现在药铺里那些故弄玄虚的玩意强。”
林风心中一震，这老者一眼就看出他挑的书的价值所在。
他连忙躬身：“多谢老先生指点。”
老者不再言语，继续修补手中的书。
林风拿着那本残卷，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犹豫了一下，仿佛鼓足勇气般，又低声问道：“老先生，小人……小人还想问问，这镇上……有哪些势力是不能惹的，小人刚来，怕不小心得罪了人……”
这是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以一种最“无知”的方式，试探着获取信息。
老者修补书籍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再次看向林风，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精心伪装的惶恐和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