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徐炎缓缓迈开步,绕过这昔日的好兄弟,径直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语气温和地说道:“人生于世,无信不能立,失信于人固然不可取,失信于己更是不可原谅。在我心里,许下的诺言就要做到,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了,只要是我说的,我就要做到。我说的话,我从来都是当真的,一辈子当真,一辈子都不会忘。”说完加快脚步离去,倒不是为了心急办事,而是他此刻心如刀绞,只怕自己会再次抑制不住情绪,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这样平心静气地跟徐宁说话了。
徐炎一路疾奔,想去找谷虚怀,但因不知他们父子的住处,只得朝山庄里的婢仆打听。可那些人正为了准备寿宴的事忙的不可开交,谷虚怀因为要给儿子疗伤,也早就传下令来,无事不得随意打扰他,因此一见徐炎只是个无名晚辈,又见他急躁的近乎有些凶狠的样子,更是不敢告诉他,个个远远地躲开。
徐炎正在焦急,忽听背后一人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徐炎回头一看,原来是江天远。他顿时大喜过望,心想有江大侠在,定可为谷雨主持公道了。于是走上前去,急切问道:“江大侠,您可知谷庄主住在什么地方?”
江天远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神情,问道:“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现在急着去找他做什么?”
“江大侠,谷姑娘死了。”
江天远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只是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徐炎便将之前的经过跟他说了。
“江大侠,咱们快去找谷庄主,告诉他这个噩耗。”徐炎道。
谁知江天远却拈须淡淡道:“不必了,他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徐炎惊讶地问。江天远点头道:“我就是刚才他那里回来。就是在刚才,庄上管家去跟他禀报的,我因为听说谷师侄受了伤,前去看望,正好在那里。”徐炎又问:“那谷庄主是如何处置的?”
江天远叹道:“他下令将谷姑娘的尸体抬至后院安放,严密封锁消息,不许让任何人知道,等寿宴和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再行发丧。”徐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儿都死了,他还有心情摆寿宴?谷姑娘死的这么冤屈,他不想着去帮她讨个公道,竟然还要封锁消息,这是一个父亲做出来的事吗?”江天远道:“你的心情我明白,可其实,他这么做也是出于不得已。”
“不得已?”
江天远道:“谷老哥为了这次寿宴筹备已久,眼下群雄云集泰山,万事俱备,庆典只在眼前,要是此时将女儿的死讯说出,寿堂当时就要变灵堂,不但搅了寿宴,更让他颜面何存?”徐炎道:“好,他不愿说,待我去将它公之于众,让天下群雄好好给他贺一贺!”他扭身要走,却被江天远一把拉住,动弹不得,江天远小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到我那里再说。”言罢不由分说便拉着徐炎走。
徐炎素来敬重他,心中虽不愿,但知他必有用意,也就跟着去了。到了畅怡园门口,徐炎却忽然想起一事,止步问道:“江大侠,江姑娘她……怎么样了?”江天远道:“进去再说。”徐炎却挣开他手,强笑道:“还是这先说吧,她,她没事了吧。”
他只想打听江月是否在屋内,却不敢直接问,而他嘴又笨,一来二去问的不知所云,不过他心中打定主意,一旦得知江月在屋内,纵然江天远怎么说他也不进去,刚刚许诺的事,他断不能立马就失信。
江天远哑然失笑:“瞧把你担心的,你跟她分开的时候她不好好的吗,能有什么事。这会儿她已经跟张师弟他们回天南派了。”
“走了?”虽然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不知为何,真听到她走的消息时还是有些意外。“好了,快进来吧,现在这里就咱俩。”江天远说着,当先推门而入。徐炎没了顾虑,自也跟着进去。
进入正堂,江天远早已在桌上摆上了几样精致点心,让徐炎坐下,又端来一壶酒,给徐炎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端起来道:“你不顾自己安危相助月儿的事,她都跟我说了。来,这杯我敬你,算是我替月儿谢你。”说罢便一饮而尽。
徐炎自也不好推辞,先把杯中酒喝了,才道:“其实是江姑娘帮我在先,若没有她,怕我性命都难保了。她为我受伤,我为她做点什么也是应当的。”江天远又把两杯酒倒满,端起来道:“你小小年纪侠义为怀,我喜欢的很,这一杯是我敬你的。”又是话声刚落,仰头饮尽,徐炎只得道:“多谢江大侠夸赞。”又跟着把酒喝了。
见江天远又要倒酒,徐炎伸手拦住他,道:“江大侠,您把我叫来,应当不只是为了喝酒的吧?”江天远笑道:“不然你觉得为了什么?”徐炎鼓起勇气,直言问道:“谷虚怀他们如此不义之行,您为什么要拦着我去找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的丑事说出去?”
江天远还是默默地把酒添满,这次却没有再敬徐炎,而是端起自己那杯,自顾自喝了下去,道:“为了救你性命。”
“救我性命?”徐炎一愕,便慨然叹道:“是,连阿宁也这么说我,我也知道我这么做是送死,可是,便是送死,我也要去搏他一搏!”江天远看着他,坚定地摇头道:“我说过,你是个好孩子,这一生能让我赏识的后生晚辈不多,我绝不会让你就这么去送死。”
徐炎端起面前的酒一口喝干,动容道:“小玲子惨死的样子,咱们可是亲眼看见的,这才一天功夫,谷姑娘她就步了小玲子的后尘,在他们的眼里,人命就这么贱如草芥吗?江大侠,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就这么无动于衷,我真的说服不了自己。”江天远有些出神地看着他,道:“当初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是谁?”
江天远戚然道:“就是月儿的哥哥,我的儿子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