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潮水般涌回，夹杂着迷失之境的冰冷和地藏皇的话语，但迅速被此刻身份的认知覆盖。
他是张继财，没错。但不是那个在迷雾中哀嚎的罪魂。他是“继财资本”的创始人兼董事长，坐拥千亿资产的金融巨鳄，财经杂志封面的常客，无数人仰望和畏惧的对象。
这里是他的书房，位于市中心顶层复式的豪宅，脚下是这座城市最璀璨的夜景。刚才那瞬间的心脏抽搐，大概是最近太劳累了。他深吸一口气，将杯中剩余的小半杯三十年麦卡伦威士忌一饮而尽，琥珀色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带来一种真实而奢靡的暖意。
对，真实。这里才是真实的。那迷雾，那地藏皇……一定是噩梦。一个过于逼真、令人不快的噩梦。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不等他回应，一个身影推门而入。是他的独子，张明轩。
三十出头的张明轩，继承了母亲良好的外貌基因，高大英俊，穿着一身得体的汤姆布朗休闲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近乎完美的温和笑容。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爸，没打扰您吧？”张明轩的声音温和有礼，“‘启明基金会’下个季度的预算和几个新项目，需要您过目签字。”
张继财“嗯”了一声，接过文件，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数字和条款。“启明基金会”，名义上是由张明轩发起并担任理事长的慈善组织，致力于助学、扶贫和环保，在社会上声誉极佳，为他儿子赢得了“慈善贵公子”的美名。
只有极少数核心的人知道，这个基金会，是张继财手中最完美、最隐蔽的洗钱工具之一。来自灰色地带的巨额资金，通过复杂的股权结构和海外空壳公司，以“慈善捐赠”的名义流入基金会，再通过虚高项目报价、虚构受助对象、支付高额“管理咨询费”等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入张继财最终控制的离岸账户。那些看似光明正大的善款，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入他贪婪的黑色海洋。
他翻到某一页，指着一个名为“西部偏远地区净水计划”的项目，捐赠额高达八千万。“这个，操作的时候注意点，分成三笔，走不同的通道，最后汇到维京群岛的那个户头。”他压低声音，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菜单。
张明轩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顺从地点点头：“明白，已经安排好了。瑞士和开曼那边最近风声有点紧，我会让他们更谨慎些。”
看着儿子沉稳干练的模样，张继财心底深处，那来自迷雾的不安似乎被驱散了一些。这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继承人，他庞大帝国未来的主宰。明轩聪明，听话，懂得配合，甚至青出于蓝。他张继财掠夺一生，不就是为了将这些财富和权势传承下去吗？
他拿起万宝龙限量版钢笔，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让他感到无比的踏实和满足。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偶尔还是会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出来，啮咬他的心脏。
有时是在听取集团财报时，他发现有几笔数额巨大的、来源模糊的投资收益，最终的流向指向几个他不太熟悉的海外基金，而操作权限，似乎与明轩的团队有关。他问起时，明轩总能给出逻辑严密、无懈可击的解释，并附上厚厚的支持文件。
有时是在家庭医生为他做定期体检后，委婉地提醒他，他的心脏负荷似乎比以前更重，建议他减少工作压力，注意休息。他会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之归咎于年龄和普通的劳累。
他甚至开始做一些断续的、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没有清晰的画面，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雾，以及一种被什么东西无形中啃噬、剥离的空虚感。每次惊醒，他都大汗淋漓，需要打开灯，确认自己身在价值数亿的豪宅卧室，触摸到身旁价值连城的古董摆件，才能缓缓平静下来。
他将这些异样归咎于商业对手的暗中动作、市场的波动，或者纯粹是自己年纪大了，疑神疑鬼。他加强了身边保镖的力量，聘请了更顶级的财务审计团队，却从未真正将怀疑的矛头指向自己那个永远微笑着、办事得体的儿子。
直到那场轰动全城的婚礼来临。
张明轩与当红影星苏琳娜的婚礼，被媒体誉为“世纪联姻”。婚礼在张家的私人岛屿上举行，耗资无数，名流云集，极尽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