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踩下自行车踏板,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他把领子竖起来挡了挡。
前方路口有辆黑色轿车停着,车灯熄了,驾驶座没人。车门半开,像是匆忙离开的样子。
他放慢速度,右手摸向内袋,账本还在。左手握住车把,指节发紧。
气象站的铁门歪斜地敞着,锁链断了一截,挂在柱子上晃。院里积雪被踩乱,有几道拖痕通向主楼侧门。
萧砚把自行车靠墙放下,从后腰抽出一根短棍。这是陈伯前些日子塞给他的,说是防身用。
他贴着墙走,耳朵听着动静。楼里没开灯,但二楼某扇窗透出微弱红光,一闪一灭,像是烟头。
脚步刚踏上台阶,手腕上的松石串突然磕到栏杆,发出清响。
屋里烟头顿了一下,没再亮。
萧砚停住,等了五秒,继续往上走。木板在他脚下轻微吱呀,走到一半,听见头顶传来金属摩擦声——有人在移动铁架。
他拐进走廊,尽头是间控制室,门虚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摆着老式电台,天线连着屋顶。
人不在这里。
他退后两步,转身要走,背后门突然被撞开。一股力道扑来,他侧身躲,肩膀还是被擦到,火辣辣地疼。
对方没追,反而往楼梯口跑。
萧砚追出去,看见那人穿着军装,肩章掉了,第四颗扣子不见。右腿走路有点跛,但速度不慢。
“谢云启!”他喊了一声。
那人没回头,拐进地下室通道。
萧砚加快脚步,通道尽头有扇铁门,门缝漏出光。他放轻脚步靠近,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名单已经烧了,但他们留了备份。”是谢云启的声音,“我知道你会来。”
萧砚握紧短棍,一脚踹开门。
屋里堆满旧仪器,中央站着谢云启,手里拿着打火机。地上有堆灰烬,还在冒烟。
“你动作挺快。”谢云启转过身,“比我想象中快五分钟。”
“你还想跑?”萧砚盯着他,“警察全城在搜。”
“我不是在跑。”谢云启笑了笑,“我是在等你。”
他抬起左手,戒指在灯光下反光。
“你知道这地方为什么废弃吗?”他问,“因为五年前,你哥就是在这里发的最后一封电报。”
萧砚心跳一顿。
“他发现了账本流向,准备上报。”谢云启慢慢往前走,“但我先动的手。药灌下去,火点起来,整栋楼烧成空壳。可他临死前还是按下了发送键——信号弱,断断续续,但够用了。”
“你说谎。”萧砚声音压着。
“我干嘛骗你?”谢云启摊手,“你现在跟我一样,都是被规则玩过的人。你恨我,可你也明白,只有踩着别人往上爬,才能活下来。”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全家?”
“因为你父亲拿到了第一版账本。”谢云启眼神冷下来,“他不该插手军火的事。那一夜,我只是去拿回来,但他不肯交。结果呢?他死了,你妹妹也死了,你倒在雪地里,嘴里全是血。”
萧砚牙关咬紧。
“可你回来了。”谢云启忽然笑,“重生一次,还敢站在我面前。有意思。我本来以为你会躲五年,结果你第三年就进了京城。第四年盯上简凝,第五年布局裴渊——你比我狠。”
“我不需要你夸。”
“你需要。”谢云启逼近一步,“你现在最怕的不是我逃,是你发现你也成了我想变成的那种人。”
屋里安静下来。
萧砚看着他,“那份录音,你和简柔的通话,我都听到了。”
“哦?”谢云启挑眉。
“你说只要我死,沈家位置就是她的。”萧砚说,“你还承认杀了我哥。这些话,足够让你蹲大牢。”
“可我现在站在这儿。”谢云启笑了,“没戴手铐,没被包围。为什么?”
萧砚没答。
“因为这里没有监控。”谢云启抬手指了指头顶,“电线断了三年,警察不会来。裴渊的人也不会来。你带不了证据出去。”
他慢慢摘下戒指,放在桌上。
“来吧。”他说,“你动手。杀了我,像你前世想做的那样。一刀捅进来,让我尝尝复仇的滋味。”
萧砚没动。
“你不杀我,是因为你还想问别的事。”谢云启坐下来,“比如,谁给你下的药?怎么调的包?为什么偏偏是你娶简凝那天动手?”
“你说。”
“我可以告诉你。”谢云启靠在椅背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让我见她一面。”谢云启说,“见简凝。就五分钟。说完我就跟你走,任你处置。”
萧砚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
“你不信我,但你信你自己。”谢云启抬头看他,“你敢来这儿,就说明你不怕死。那你还有什么不敢赌的?”
外面风声变大,吹得铁皮屋顶哗啦响。
萧砚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开口:“好。我带你去警局。”
“现在?”
“现在。”萧砚转身往外走,“走不动我背你。”
谢云启笑了,站起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地下室,穿过院子。雪又开始下,不大,碎屑似的飘在空中。
走到门口,萧砚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你哥的骨灰,有一半埋在气象站西边第三棵松树下。”谢云启忽然说,“另一半,在你家老宅祠堂供桌底下。”
萧砚拳头攥紧。
“山茶花插雪,缺口在西。”谢云启低声说,“你早就该懂了。”
他们上了停在路边的黄包车。车夫是个老头,戴着毡帽,没多问,拉着就走。
萧砚坐在谢云启对面,手一直放在内袋。
车轮碾过结冰路面,颠得厉害。
半路经过一座桥,桥下河水黑沉沉的。车停了一下,让一辆军车过去。
谢云启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简凝为什么会帮你?”
“她有自己的目的。”
“可她明明可以拿录音去换自由。”谢云启看着他,“但她选择了你。”
萧砚没说话。
“因为她知道,你是唯一一个看穿她却不说破的人。”谢云启嘴角扬起,“就像我知道,你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想见最后一面的人。”
车重新启动。
离警局还有两条街时,萧砚叫停。
“你下车。”他说,“最后这段路,我们分开走。”
谢云启点头,推开车门。
两人并肩往前走,谁也没说话。
警局门口有两名警察站岗,看见他们走近,立刻警觉。
萧砚上前一步,“我要自首。这个人,谢云启,涉嫌谋杀、纵火、叛国。”
警察对视一眼,一人进去通报,另一人拿出手铐。
谢云启伸出手腕,咔嗒一声戴上。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街角驶来,车速很快,直冲门口。
萧砚猛地将谢云启推开,自己扑向旁边。
轿车急刹,轮胎在雪地上划出长痕。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
墨绿旗袍,珍珠项链,鬓边别着白山茶。
是简凝。
她走到萧砚面前,呼吸有些急。
“别让他进去。”她说,“审讯室里有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