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小时,像过了四年。
终于,红灯灭了。手术室门打开,陈教授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我和我弟立刻围了上去。
“陈教授,怎么样?”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教授摘下口罩,脸上看不出喜怒:“手术还算顺利,肿瘤切除了。但,”
他这个“但”字,让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病人年纪大了,身体机能衰退,术后恢复会非常慢,而且,肿瘤不能保证完全清除干净,有复发的可能。”陈教授看着我们:“接下来,要看她能不能熬过感染关和恢复期。就算熬过去了,后续的生活质量也不会太高。”
我心里五味杂陈。手术成功了,命暂时保住了,但以后。
“谢谢您,陈教授。”我哑着嗓子说道。
“不用谢,分内事。”陈教授点点头:“病人马上送到IcU观察,你们暂时不能探视。等情况稳定了再说。”
看着我妈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脸上毫无血色,身上插满了管子,我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命是捡回来了,可以后,我都不敢想下去。
我独自走到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母亲的病,我可以用钱请来最好的医生,住最好的病房,却无法消除她心底最深的担忧。
这条江湖路,走得越远,背负的东西就越多,也越难回头。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因为身后,已经有很多人,在指望着我吃饭了。
我妈在IcU住了三天,情况总算稳定下来,转到了普通病房。
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偶尔醒过来,眼神也是茫然的,认不出人。
医生说这是术后正常现象,需要时间恢复,后续还要做放疗,路还长。
“哥,我听说刘三手是你砍的对吗?”弟弟突然走到我身边说了这么一句。
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不该吗?”在我妈面前撒谎,但是在我弟弟面前,我不想撒谎。
他既然能亲口问我,肯定是带着答案来的,这事是编不出来的。
“哥,有空我们多回来看看妈妈吧。他的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
弟弟明显有话想说而没说。
我拍拍他的肩膀:“好。”
几天后,我妈出院了,但是身体比以前差多了。但是又不肯跟我们去圳城。
我和姨姨舅舅商量后,我在县城花10万买了一套房子。
房子买在了我小姨的隔壁,一个月给我小姨2000块,负责照顾我妈的饮食起居。
回到圳城,还好这些天没有出什么事。
雪姨听说我到圳城了,打电话约我吃饭。
还说别带赵楠,我猜她应该有事,想着欠他两百万,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晚上八点,我准时到了茶楼。
这是个老式茶楼,装修有点旧,但很安静,谈事的人喜欢来这儿。
雪姨已经在了,就她一个人。坐在一个靠窗的卡座里,
“雪姨。”我走过去坐下。
“来了?尝尝,刚沏的。”她给我倒了杯茶。
我端起茶杯,没喝,看着她。
“雪姨有个事想麻烦你。”杨姨看我没喝茶,连忙补充道:“就一件小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阿皮,”雪姨身体往前倾了倾,声音压低了些:“杨哥,你知道的,开溜冰场那个。”
我点点头。
“他那点生意,看着热闹,其实也就是糊口。圳城这地方,水深,想再进一步很难。”
雪姨看着我::“杨哥知道你不是池中物,将来了不得。上次那笔钱,说是楠楠的嫁妆,其实,也是我们家对你的一份投资。”
我放下茶杯,知道条件来了,等她的后话。
“他那溜冰场,还有旁边两家游戏厅,规模小,容易被人盯上。有你照应着,能少很多麻烦。”
我明白了。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结盟。他们出钱帮我度过眼前的难关,换取我未来的庇护。说白了,就是找个靠山。
“雪姨,您也知道,我现在的日子,也没那么稳当。”我没立刻答应:“财哥这事还没摆平,外面盯着我的人也不少。扬哥的生意,我怕。”
“怕牵连我们?”杨姨接过话,摆摆手:“这个你不用操心。杨哥那点生意,上不了什么台面,真有人想动,也不用等你牵连。我们要的,就是个名头。只要有你阿皮一句话,一般的小混混,不敢去捣乱。这就够了。”
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阿皮,这世道,想站稳,不容易。单打独斗,走不远。多几个朋友,多条路。我们没什么大本事,但关键时刻,凑点钱,递个话,还是能做到的。”
我看着她,没立刻回答。
答应她,意味着把赵楠家里更深地绑在我的船上。
以后杨哥那边出了什么事,我得出面。这算是一份人情,也是一份责任。
不答应她,那两百万可是现金。
我当时也想过了,那钱肯定是杨哥的钱,雪姨一个女人,哪里来这么多钱。
“雪姨,你是怎么知道财哥问我要钱的?”我沉吟了一下:“连赵楠都不知道。”
“圳城才多大。”杨姨说得很干脆:“你杨哥在圳城呆了几十年了,多少能听到一些风声。”
这话半真半假,但我想有赵楠在中间,她不至于摆我一道。
“杨哥那边只需要挂个名,还是说有别的事要我做?”我看着她问道。
“你放心,都是正经小生意,就挂个名,没有别的事。也绝不给你惹大麻烦。”杨姨保证道,“就是需要你皮哥的名头镇镇场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不再是单纯的人情,更像是一场交易。
一场基于现状和未来预期的交易。
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
“行。”我放下茶杯,看着杨姨:“扬哥那边以后有什么事说一声。。”
雪姨脸上露出了笑容,举起茶杯:“那就这么说定了。”
从茶楼出来,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些。
或许,这就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