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门码头在九龙西边,靠近圳城湾。杨荣跟我说,那个码头以前很热闹,货船来来往往,后来港口往东移了,这边就冷清下来。现在多是些渔船和走私船在用,晚上尤其安静。
出发前,我把阿杰叫到房间。他看起来很紧张,手指不停地捻着衣角。
“皮总,我,我有点怕。”他小声说。
“怕什么?”
“阿强那个人,我听杨总说过。他手黑,去年码头那边有帮越南人抢货,他带人追了三条街,把那帮人的腿全打断了。”阿杰咽了口唾沫,“今晚去接货,万一出什么事。”
“不会出事。”我拍拍他的肩,“你跟着我,少说话,多看。阿强问你什么,你就说不知道,让杨总来谈。”
“好,好。”
我又把谢斌和大刘叫来。
“你们在码头外面等着,别进去。”我说,“车别熄火,保持电话畅通。如果里面不对劲,我会打你们电话,响一声就挂。你们听到,立刻报警。”
“报警?”谢斌愣了下,“哥,咱们这行,报警不合适吧?”
“不是真报走私。”我说,“报警有人打架,就是吓唬他们。警察一来,不管有没有事,他们都会乱。咱们趁乱走。”
“明白了。”
“还有,”我看向大刘,“你带个望远镜,找个高点的地方盯着。如果看到有人动手,或者我们被围了,立刻给谢斌打电话。”
“是。”
安排好这些,已经晚上八点。我和阿杰下楼,杨荣派的车已经在等。
上车前,蓝红拉住我。
“阿皮,小心点。”她眼圈有点红,“不行就回来,咱们不做了。”
“知道。”我抱了抱她,“等我回来。”
车开往屯门。路上车不多,越往西走越偏僻。两边是工厂和仓库,亮着零星几点灯光。远处能看到海,黑漆漆一片,只有几点渔火在飘。
阿杰坐在我旁边,一直看着窗外,手指在腿上敲来敲去。
“放松点。”我说。
“皮总,您不紧张吗?”
“紧张有用吗?”
阿杰不说话了。
车开了四十分钟,拐进一条小路。路很窄,两边是破旧的铁皮屋,有些门口坐着人,在抽烟。见车进来,都抬头看,眼神不太友好。
“到了。”司机说,把车停在一栋两层楼房前。
楼很旧,门口挂着盏昏黄的灯,灯下站着两个人,穿着花衬衫,叼着烟。
我和阿杰下车。那两个人走过来。
“找谁?”其中一个问,普通话很蹩脚。
“阿强哥。”我说。
“等等。”那人转身进楼。过了一会儿,阿强出来了。
他还是那副打扮,花衬衫,牛仔裤,脖子上戴着条粗金链子。看到我,咧开嘴笑了。
“皮总,准时啊。”
他除了在达叔面前,在其他人面前说话都没有站直过身子。
“强哥。”
“进来吧。”阿强转身往里走。
我跟进去。楼里很空,一楼是个大厅,摆着几张破沙发,墙上贴着些旧海报,已经发黄。几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打牌,见我们进来,停下动作,齐刷刷看过来。
阿强带我上二楼。二楼有几个房间,他推开其中一扇门。
里面是间办公室,不大,摆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桌上堆着些文件和烟灰缸,烟头堆得满满的。
“坐。”阿强自己先坐下,点了支烟,“皮总,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嗯。”
“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我说,“清静。”
阿强笑了:“清静?一会儿货到了,就不清静了。”
他抽了口烟,看着阿杰:“这位是?”
“我助理,阿杰。”
“助理?”阿强眯起眼睛,“杨荣的人?”
“是。”阿杰赶紧点头,“强哥好。”
“好什么好。”阿强弹了弹烟灰,“今晚的事,杨荣跟你说了吧?”
“说了。”我说,“接货,运货。”
“不止。”阿强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是码头,停着几艘渔船,桅杆在风里摇晃。“今晚有两批货。一批是达叔要的,一批是我的。你们负责达叔那批,我的这批,我自己来。”
我明白了。阿强要借这个机会,夹带私货。
这种事在黑道上很常见,下面的人背着上面捞好处。
但第一次就遇到这样的事,我心里也愣了一下,万一阿强夹带是假,达叔试探是真。
我怎么办?
“强哥要我做什么?”我问道。
已经上了船,也只能走着看。
“聪明。”阿强转身,“达叔那批货,你们照常接,运走。我的这批,你们装看不见。明白吗?”
“明白。”我回答得很干脆。
“明白就好。”阿强坐回椅子上,“十点半,船到。船号‘粤渔886’,船长姓陈,你问他‘今晚打老虎’,他回‘老虎不在家’,就对上了。”
“然后呢?”
“然后他会给你一个箱子。”阿强说,“箱子你带走,有人会来接。接货的人开黑色面包车,车牌尾号‘78’。你把箱子给他,就完事了。”
“就这么简单?”
“简单?”阿强笑了,“简单我就不用找你了。最近海关查得严,码头这边多了不少生面孔。万一有条子,你得帮我拖住。”
“怎么拖?”
“见机行事。”阿强说,“你从内地来,不懂这边的规矩。真要有事,你就说你是来买海鲜的,走错码头了。其他的,我会处理。”
我点点头。心里清楚,这话里的意思:万一出事,我就是替死鬼。
“强哥,酬劳呢?”
“酬劳?”阿强一愣,随即笑起来,“有意思。你还敢要酬劳?”
“做生意,讲的是公平。”我说,“我冒风险,就该有回报。”
阿强盯着我看了几秒。
“行,你要酬劳,我给。”他说,“事成之后,箱子里的东西,你拿一成。”
“箱子里的东西值多少?”
“不多,几百万吧。”阿强轻描淡写地说,“一成,几十万,够你花了。”
几十万,让我冒坐牢的风险。这个阿强,心够黑。
但我没表现出来。
“好。”我说。
“那准备吧。”阿强看了眼手表,“还有半小时。”
我和阿杰下楼,在一楼等。那几个打牌的年轻人不时看我们一眼,眼神带着敌意。
阿杰小声问我:“皮总,咱们真要做?”
“做。”我说,“但按咱们的计划做。”
“什么计划?”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九点五十,外面传来汽车声。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门口,车牌尾号‘78’。车上下来两个人,都穿着黑色夹克,戴着帽子。
阿强从楼上下来,跟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冲我招手。
“皮总,过来。”
我走过去。那两个人看我一眼,没说话。
“这是接货的。”阿强说,“等会儿箱子给他们就行。”
“好。”
十点二十,码头那边传来汽笛声。阿强说:“船来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