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惊呼是韩茹茵的大伯母——徐青玉发出的。
“文嵩,文嵩,你怎么了……”
韩文嵩紧绷着脸庞,一只手撑着案桌,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裳,手背根根青筋暴起。
他有些难耐地扯了扯脖颈,他觉得他现在十分烦躁,有许多股无端的气息在他身体的七脉八络中乱窜,最后全都汇聚于胸前。
突然,他手一扫,案桌上的餐食“霹雳哐啷”地全被打到了地毯上,周围一片狼藉。
韩文嵩感觉自己的胸口像置身于一座奔腾着岩浆的火山,不断地有熊熊热焰在他的胸口灼烧,一浪接着一浪,几乎令他无法呼吸,痛苦不已。
他艰难地喘着粗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喘不上来而休克过去。
这可把徐青玉吓得够呛。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锦帕,满脸揪心着急,想摸又怕摸韩文嵩。
“文嵩啊,文嵩啊,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要吓娘啊,快,快,快找大夫来啊——”
韩茹茵的大伯父——韩必仲也满脸凝重,神色中闪过一抹慌乱。
他这好端端的儿子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沉声喊道:“文嵩,文嵩——”
韩文嵩感觉他的意识渐渐变得迟钝了,就像夜晚的星星一样忽明忽暗的,思维起伏不定。
他能感受到周围很嘈杂,闹哄哄的,零星地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是他就是无法做出相应的回应。
他想吱一两声的,可是胸口的灼烧感,几乎要把他的神智也烧没了,甚至让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火焰吞噬着,他想挣扎却无力抗拒。
见韩文嵩没有反应,韩必仲当机立断,朝王管家大喊道:“快,王管家,快去喊大夫来。”
王管家急忙应答,连连点头,“好,大爷。请着呢,这马上就来了。”
他连忙拉住一旁的一个小厮,“快,你脚程快,你快去追虎子,和他一起多请几个仁医堂的大夫来府上。”
说完,王管家用衣袖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
今日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抬头瞧了一眼儿门外的天色,今日举办家宴没看黄历吧,当真是不宜热闹啊。
先是李夫人,后又是二郎君,现在又是大郎君。
他皱着一张老脸,用浑浊的双眼悄悄打量了厅堂一圈,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只希望他多请几个大夫,能够用吧。
然后,他又往后站了站,眼观鼻,鼻观心,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只求这些神仙打架,不要殃及他们池鱼吧。
而王姨娘本来坐在侧首,先前还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看到韩知铖一脸惨状,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关心,还没在心中高兴上几分,就见韩文嵩不对劲儿了。
现下看见韩文嵩这副模样,再也不能稳坐钓鱼台。
她脸色大变,哪还有之前那份儿怡然自得的劲儿?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她的孙子?文嵩常年习武,怎么会就着了道?
王姨娘忧心如焚,她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连忙来到韩文嵩身边,一脸心疼地看着他。
“嵩儿,嵩儿……”
看着他对她的话毫无反应,王姨娘更是揪心地流下了眼泪。
她可怜的孙儿啊,怎么会就遭逢此难呢?
韩老爷子也没想到场面一时会变成这样,整个厅堂闹哄哄的,一团乱。
他一声“文嵩”,一声“知铖”,关都关心不过来。
他锐利的眸子扫过厅堂内的众人。
他知道这些人里面有人不安分,但他没想到他们胆敢有人在今日的宴会上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是真得当他死了吗?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一天天的在这里斗来斗去,不过就为了心里那点儿见不得光的想法。
但凡有时间,他今天是非要把整个韩国公府上下都好好整顿一番,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在背后作乱,扰得整个国公府不得安宁。
但是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赶紧给文嵩和知铖看病,他们俩不能出事。
韩老爷子烦心得紧,大吼道:“王管家,这大夫怎么来得这么慢?你喊得大夫喊到哪儿去了?”
王管家连忙上前,点头哈腰道:“老爷,已经差人去喊了,在二郎君不对劲儿的时候了,老奴就已经去请大夫了,现在应该已经在赶来国公府的路上了。”
王管家看着韩老爷子的神色,就知道他现在正憋着气没处撒呢。
所以呢,他都已经站到边边角落去了,这不还是被盯上了嘛。
哎,他可不想成为这个出气筒。
“算算时辰,马上,应该马上就要到了。老奴这就到府门前去看看,把大夫快些带进来?”
王管家拱着手,一脸真诚地问道。
反正留他在这里看着也心烦,韩老爷子不耐地摆了摆手,让他快些去。
王管家得了令,急匆匆地就往大门口赶去。
而这边,因为徐青玉的惊呼,和韩文嵩的一系列反应,让韩知铖刚开了个口的卖惨也没了影儿。
他倒也不恼,就病殃殃地倚着靠背,半眯着眼等着大夫的到来。
其实,看到了韩文嵩的惨状,他觉得他这点儿疼痛也不是不能忍,也不是不能继续坚持一下。
毕竟,能看到死对头的狼狈模样的事,也不是每天都有的,不多多欣赏一下,回头怎么在他面前当作谈资,下他的脸面呢。
就是希望——这次最好能把他的命都夺了去了才好,也好省得他下次再与他在府里见到。
韩知铖和他娘韩必伶对视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但只有他们彼此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而这一眼又是为了什么。
韩茹茵看着眼前发生的接二连三的事情,心中惊奇不已,她知道这韩国公府里暗地里会有许多的肮脏不堪,乱七八糟的诡计层出不穷。
但她以为他们多少还是会给韩老爷子几分薄面,顾及着他,或者说是迫于他的威严,至少不会在今日家宴上就这么互相陷害。
毕竟韩老爷子还是挺看重今日的宴会的,人老了,就老想着团团圆圆嘛。
还是她太善良了,太狭隘了,把这韩国公府的人想得太好了。
这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怎么可能还有一点儿人性在呢?
韩茹茵连着“啧啧”了几声,满脸都是对自己还存有着真善美的认可与赞扬,以及对这群人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