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樛被一堆人压住手脚在地上疯狂地扑腾,口口声声喊着御使是假的,诏书也是假的。
而真假未定的御使又拿出了符节印信,请在场者验明正身。
杜澄活了大半辈子,从未遭遇过如此离奇的事情。
他迅速与其余佐官商议一番,然后由郡丞出面,恭恭敬敬地接过符印和诏书。
“上使,下官也是迫不得已,还请见谅。”
“速去核验,验完之后把杨樛送回府中,否则惹人闲话。”
郡丞从御使淡定从容的姿态,断定对方八九成是真。
如此一来,那杨郡守……
唉!
他双手捧着符印诏书回到府衙中,与以往朝廷发来的文书互相对比,任何细枝末节都检查得无比认真。
“验明无误,确凿无疑。”
县丞公布结果时,身边的佐官纷纷发出讶异的惊呼。
“那现在怎么办?”
“杨……大夫突发躁狂,未必能听得进去。”
“杜郡尉,郡守对你颇为倚重,要不你去说一声?”
“是呀,外人他不信,还能信不过你吗?”
佐官众口一词,把重任交给了杜澄。
“这……”
“也罢,去就去。”
“还请诸位同僚在旁帮忙做个见证。”
杜澄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一群人匆匆走出门外。
杨樛的侧脸紧贴着冰凉的地面,身上至少压了四五个人,尤其是杜舟有力的大手更是死死掐住他的后颈,让其半点动弹不得。
眼见下属们从府衙里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大喊:“尔等已知诏书为假,还不快把人抓起来!”
“放开本官!”
“你们这些蠢材,速去捉拿逆贼!”
杜澄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弯下腰说:“郡守,诏书是真的,符印也是真的。”
杨樛的身体猛然绷直,双眸放大到极限。
“方才我们一起核验的,确凿无误。”
“郡守,您若是还信不过,随御使回咸阳后,立刻真相大白。”
杨樛目不转睛地盯住他,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
“本官早该想到的!”
“杜澄,你这老贼与陈善暗通曲款,互相勾结,你以为能瞒得过去吗?”
“还有你那儿子,你们父子两个与陈善商量好了里应外合,为此谋划多时了吧?”
众人还在发愣,杨樛仰天悲呼:“陛下,臣今日遭奸人合谋所害,不能为您尽忠了!”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某家的冤屈终有大白于天下之时!”
“逆贼动手吧!”
“某家尽忠赴义而死,绝不皱一下眉头!”
杜澄等人顿时手足无措。
杨郡守这是真疯了?
我们又没想把您怎样,诏书中不是说让您束身回京吗?
谁要你的命啦!
这时候,一名仆从冲出人群,哭泣着跪倒在杨樛身边。
“家主,我是小丙,您认得出我吗?”
“小丙……”
杨樛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对方是多年陪伴自己的仆人。
“小丙,你快逃!”
“北地郡反了,全都反了!”
“把消息传出去便是大功一件!”
“你快走呀!”
小丙看到他如此疯癫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家主,符印是真的,诏书也是真的。”
“小人一直站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您快醒醒,醒一醒吧!”
杨樛似乎受到了很大的触动,怔怔地盯着对方发呆。
“真的?”
“不不不,你一定是被陈善收买了对不对?”
小丙泪如泉涌,站起身疾呼道:“家主,小人以死明志,但愿您能恢复清醒。”
“啊——”
他大吼一声,狂奔十余步,一头撞向府衙门口的拴马桩。
咚!
霎时间,小丙头上血流如注,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拴马桩下。
“小丙!”
杨樛的神情剧烈变幻,眸光恢复了些许清明。
“你怎么死了,你死了谁去给陛下报信?”
“不对,诏书是真的,那就不用报信了。”
“还是不对,诏书怎么可能是真的?”
“啊啊啊!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啦!”
“谁来救我!”
噗——
杨樛仰天喷出一口热血,软绵绵地趴了下去。
杜舟慌忙爬了起来,伸手试过对方的鼻息后这才松了口气。
“爹,人晕过去了。”
杜澄及众多佐官着急忙慌地吩咐:“快把杨大夫抬进府衙,请郎中过来救治。”
“那名撞柱的忠仆呢?去看看还活着没有。”
“一同送去救治!”
郡府上下乱糟糟的,再无人去理会闹事的暴民。
杜舟刚要去帮忙,身后却伸过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
“小将军请留步。”
“本使人生地不熟,还需你陪我去西河县走一遭。”
杜舟用眼神向父亲请示后,这才作揖领命:“诺,请上使随我来。”
西河县,县衙。
午后的阳光温暖惬意,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碧漪蹲在陈善的身边,用一口小白牙咔嚓咔嚓的啃着鹿肉脯,把碎屑和口水弄得到处都是。
如此祥和安乐的场景,却有几个聒噪的家伙在旁边喋喋不休,惹人生烦。
“陈首领,您开开恩,把我们换别处安置。”
“那矿洞里终年不见天日,时刻都有崩坍的风险。”
“我们听人说,矿山里经常死人,有时候一死就是十几个、十几个。”
“陈首领,您念在旧日的情分上,高抬贵手吧!”
今年西河县的招募工作受郡府阻挠,进展相当不顺利。
因为人手短缺,许多熟奴被破格提拔,获取西河县的户籍后,调到工坊中任事。
极北之地的黄头部落则不幸顶上了矿工的空缺,才几日就跑到县衙里来找陈善诉苦。
“不是本县心狠,也不是本县不顾念旧日情分。”
“给你们谋个好差事容易,可你们能干的来吗?”
陈善假惺惺地说:“不要一遇到困难就叫苦叫累,大家谁不苦?谁不累?”
“多想想你能为西河县做点什么,等你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时,本县自然会给出应有的待遇。”
碧漪肯完了一大根肉脯,又摇晃着陈善的手臂撒娇。
“爹爹,饿。”
“饿什么饿,你不饿。”
“汪汪,爹爹饿!”
“好好好,拿去啃吧。”
陈善无奈地塞给她一根肉脯,回过头发现几位首领正诧异地盯着自己和碧漪这个小家伙。
“看什么看?”
“你们也饿?或者说也想当狗?”
没想到首领们连连点头。
“陈首领,您就把我们当成狗对待吧!”
“我们都想当狗!”
“当狗好哇!我就是您养的一条忠心猎犬,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