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神甫的尖叫声在主殿前回荡，充满了发现神迹般的狂喜与触及禁忌的恐惧交织的颤音。他手中的分析仪屏幕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而仿佛拥有了生命，无数优化的算法、前所未见的能量转换公式、甚至是对欧姆尼赛亚圣律基础条款的“建议性修正案”正在自主生成、滚动、完善！
“它…它在思考！它在理解！不！它超越了理解！它直接…洞察本质！”神甫语无伦次，几乎要跪倒在地，不知是该赞美还是该砸碎这“亵渎”的仪器。
这一幕，比任何武器展示都更具冲击力。归墟不仅仅是一个环境，它更像一个拥有至高智慧、无处不在的活体意识，正在以其绝对的“理”，无声地浸染、优化、甚至“启迪”进入其领域的一切存在！
西卡留斯连长猛地举爆弹枪，并非瞄准青玄子，而是对准了那台发疯的仪器：“异端腐化！摧毁它！”
“住手！”蒂格瑞斯厉声制止，他的灵能感知正贪婪地吸收着周围光海中流淌的无穷信息，虽难以完全理解，却让他如痴如醉，“这不是腐化！这是…这是知识的洪流！是宇宙至理的直接呈现！”他感到自己停滞多年的灵能修为竟有松动的迹象，以往许多晦涩难懂的灵能难题在此地仿佛有了答案。
基里曼没有理会下属的失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青玄子身上。原体的超级大脑也在疯狂运转，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道理”浸润，同时冷静地分析着现状。
“这就是你的手段？”基里曼的声音冰冷，带着绝对的意志力，强行压下内心因接触到这浩瀚真理而生出的细微动摇，“用这种…知识的蜜糖来瓦解意志？腐蚀对帝皇的忠诚？”
青玄子微微摇头：“非是手段，亦非蜜糖。此乃归墟之本然。如日照大地，万物受其辉，或茁壮，或焦灼，皆因其自身之性，非日之择也。汝等携求知之器、探索之心而来，归墟便回应以‘理’。若汝等携刀兵杀意而来，其所应，亦将不同。”
他是在说，归墟的回应取决于来访者的初衷和状态。它是一面镜子，映照本质。
“强词夺理！”基里曼不为所动，“任何动摇帝国根基、挑战帝皇绝对权威之物，无论其形式如何，皆为异端，必须净化！”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名技术神甫突然停止了尖叫，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极度理性的、却毫无情感的光芒。他不再看手中的仪器，而是看向基里曼，用一种平直无波的声调说道：“原体。分析显示，帝国现行行政效率因层级冗余及信仰审查制度，损耗率达37.4%。基于归墟优化模型，建议削减国教审判庭47%权限，引入基于‘无为而治’理念的区域自治系统，预计五百年内整体稳定性可提升…”
“闭嘴！叛徒！”西卡留斯怒吼，枪口瞬间转向神甫！
那神甫却毫无惧色，继续冰冷地陈述：“情感冲动是低效的。链锯剑维护成本高于脉冲步枪18.3%。建议…”
砰！
基里曼出手如电，并非使用武器，而是一记原体力量的手刀，精准地击打在神甫的后颈，将其瞬间击晕。
“他被同化了！”基里曼脸色无比难看，“这种‘理’在剥夺情感！剥夺信仰！将人变成冰冷的逻辑机器！”这比混沌的腐化更隐蔽，更可怕！它并非制造混乱，而是制造另一种形式的“秩序”——一种毫无人性、绝对理性的秩序！
青玄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悲悯：“过犹不及。执着于‘有’，则失其‘妙’；执着于‘理’，则丧其‘情’。中和为贵，阴阳调和，方是大道。此子心性修为不足，急于求成，故被‘理’所摄，非道之过也。”
他的话再次点出关键：归墟的“理”没有错，错的是接触者自身的心性和方式。如同火焰，可暖人亦可焚人。
但基里曼已无法再听进去。技术神甫的突变证实了他最深的恐惧——这种异端思想的力量，其终极形态可能就是彻底泯灭人性，将人类变成绝对理性、绝对“高效”却也绝对冷漠的傀儡！这甚至比混沌还要可怕！
“够了！”基里曼的声音如同雷霆，带着原体的绝对权威和决绝的杀意，“你的‘道’，你的‘理’，我已见识。其尽头，无非是冰冷的虚无或无情的机器！这与帝皇守护的人性之光背道而驰！帝国绝不接受！”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青玄子和卢克，对蒂格瑞斯和西卡留斯下令：“我们走！立刻离开这里！”
“原体！可是…”蒂格瑞斯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万分不舍。
“这是命令！”基里曼的目光如同冰刃，“立刻！”
强大的原体意志压倒了智库馆长的求知欲。西卡留斯立刻架起昏迷的神甫，护卫着基里曼，迅速向殿外退去。
青玄子并未阻拦，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离去，轻轻叹息一声：“知见障深，缘法如此。”
卢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躬身行礼。
基里曼一行人快速登上“无畏号”，运输艇粗暴地启动引擎，仿佛要逃离某种瘟疫般，急速驶离玉清山门，冲向归墟的边界。
穿过光膜的过程同样顺利。但当“无畏号”带着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猛地从归墟之球表面冲出的瞬间，立刻引发了外部帝国舰队的剧烈反应！
“出来了！是无畏号！”
“立刻接应！”
“所有单位警戒！”
马库拉格之耀号迅速靠近，对接通道开启。
基里曼面色阴沉如水，大步流星地走下运输艇，回到舰桥。他带来的低压气场让所有欢迎的人都闭上了嘴。
“原体！里面情况…”一位副官上前急切询问。
“立刻召开最高紧急会议！所有连长、智库馆长、技术主教以上人员参加！”基里曼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另外，将随行技术神甫帕维尔立即送入最高隔离医疗舱，进行最严格的精神和记忆审查！接触过他和其携带设备的所有人员，一律隔离审查！”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舰队的气氛瞬间从期待变为紧张。
很快，绝密会议再次召开。基里曼没有任何隐瞒，以最直接、最冷峻的语言描述了归墟内部的见闻，尤其是技术神甫被“理”同化、变成冰冷逻辑机器的过程。
“…那不是启迪，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剥夺和毁灭！”基里曼斩钉截铁地结论，“它剥夺的是我们身而为人的情感、信仰、以及帝皇赋予我们的宝贵人性！其最终目的，或许就是将所有生命都转化为绝对理性、绝对‘高效’却毫无灵魂的傀儡！这是比混沌更高级、更危险的邪恶！”
这番描述让所有与会者不寒而栗。尤其是技术神甫被同化的细节，让机械教的代表们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他们追求知识和效率，但绝不愿变成毫无情感的数据处理器！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基里曼的目光扫过众人，充满了决绝的杀意，“既然无法从外部破坏，也无法从内部理解，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他指向舷窗外那巨大的归墟之球：“调动舰队所有主力舰！瞄准目标！不再攻击其表面，而是集中所有火力，轰击其与正常空间连接的‘边界’！哪怕只能撼动一丝一毫，哪怕只能造成最微小的不稳定，也要尝试！同时，通知佐尔·范贤者，我需要他那些‘非致命性捕获装置’的全部能量，转化为最大功率的干扰波，定向轰击那个区域！我们要用绝对的力量，强行干扰甚至撕裂它的存在基础！”
这是一个极其疯狂的计划！近乎绝望的赌博！用蛮力去撕扯宇宙的法则！
“原体！这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性后果！”蒂格瑞斯试图劝阻，“甚至可能 ourselves!”
“坐视不管，才是最大的灾难！”基里曼低吼，“难道要等整个舰队的人都开始思考‘无为而治’，开始计算链锯剑的效率吗？！执行命令！”
原体的意志无法违背。尽管充满担忧和恐惧，命令还是被坚决执行下去。
庞大的帝国舰队再次调整阵型，所有主力舰的宏炮、激光阵列、新安装的干扰发生器全部对准了归墟之球与正常空间接壤的某一处虚空。
“所有单位！充能完毕！”
“干扰器最大功率输出！”
“开火！”
基里曼亲自下达了最终命令。
刹那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凝聚了帝国当前所有科技与武力巅峰的毁灭性能量洪流，混合着机械教提供的、专门针对能量结构的高强度干扰波，如同宇宙级的风暴，狠狠地撞击在归墟之球的“边界”上！
这一次，归墟之球不再毫无反应。
那被集中轰击的“边界”处，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扭曲！琉璃般的表面剧烈荡漾，流光变得混乱急促！甚至隐约能看到内部的光之海景象开始变得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般闪烁！
攻击似乎…有效了？！
虽然远未到破坏的程度，但归墟之球那绝对防御的姿态，第一次被撼动了！
“有效！继续攻击！不要停！”基里曼眼中燃起一丝疯狂的希望。
舰队持续倾泻着火力。
然而，他们低估了归墟的反应。
就在帝国舰队疯狂攻击的同时，归墟之球内部，那平静的光之海开始沸腾！无数信息流变得狂暴，那原本温和的“理”感受到了外界的恶意和强行干扰，其回应不再是启迪，而是…排斥！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的、带着维护自身“秩序”意味的恐怖力量开始从归墟深处酝酿、积聚！
玉清山门内，青玄子微微皱眉：“强梁者不得其死。顽石击水，终遭反噬。”
他看了一眼卢克和众弟子：“山门稳守灵台，静观其变。”
归墟之外，帝国舰队的传感器发出了凄厉到极致的警报！
“检测到无法估量的能量反应正在归墟内部积聚！！”
“空间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
“读数…读数超过极限！无法预测！！”
基里曼脸色骤变！
下一秒，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恐怖力量，如同宇宙本身发出的怒吼，从归墟之球被攻击的“边界”处猛然爆发出来！
它不是能量攻击，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反弹！空间的排斥！
轰！！！
首当其冲的几艘帝国护卫舰，甚至连爆炸都来不及发生，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迹，瞬间分解、消散成了最基础的粒子，连一点残骸都没留下！
紧接着，恐怖的空间涟漪如同海啸般向外扩散！所有帝国舰船，包括马库拉格之耀号，都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被狠狠抛飞、翻滚！护盾剧烈闪烁，舰体发出令人恐惧的金属扭曲声！
“紧急稳定！！”
“规避！快规避！！”
“损失报告！奥尼克斯号、坚毅号…信号消失！”
舰桥内一片混乱，人员被甩得东倒西歪，警报声响成一片！
就连远处观望的机械教舰队和审判庭舰队也被这恐怖的空间涟漪波及，舰船剧烈摇晃，佐尔·范的数据流一片混乱，莫克审判官差点被甩下座位！
这反击并非针对性的毁灭，更像是一种本能的、绝对的排斥和警告！
基里曼死死抓住指挥台，稳住身形，看着外面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和瞬间消失的战舰，脸色苍白如纸。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何为“天地不仁”。
他的铁腕净化，换来的不是胜利，而是近乎灾难性的…反噬。
归墟之球在发出这恐怖一击后，表面的流光渐渐恢复平稳，但那散发出的青光，却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意味。
那扇微微开启的“门”，似乎正在缓缓关闭。
而帝国舰队，损失惨重，阵型大乱，士气跌落谷底。
失败的苦果，如此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