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那具刚刚为他极致绽放的身体,此刻温顺地伏在他的胸膛,睡梦中,似乎还下意识地展露着最锋利的爪牙。
他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甚至,连一丝本该存在的惊讶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眼前这个杀伐果决,视人命如草芥的顾清霜,正是他亲手缔造的。
就如同那座充满了扭曲与暴力美学的“魅德学院”。
就如同那些灵魂正在被重塑,被彻底扭曲的六千女子。
他才是那个站在一切幕后,静静观赏着一切的,真正的养蛊人。
他的思绪,飘向了那个被他埋葬在记忆最深处的世界。
一个被无数条条框框,被称之为法律与道德的东西,所牢牢束缚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是什么?
一个守法良民。
一个有着清晰道德底线的现代人。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浮现。
拥挤的公交车,摇晃的车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地抓着扶手,他会站起身。
昏暗的小巷,几个混混围住一个瘦弱的学生,他会攥紧拳头,内心燃起无用的,却真实的愤怒。
深夜的新闻弹窗,某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遭遇不幸,他的心脏,会被那份遥远的苦难,轻轻刺痛。
可现在呢?
霍天生的手指,缓缓滑过顾清霜柔顺冰凉的长发。
指尖感受着那惊人的,丝绸一般的触感。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皂角清香,混杂着欢爱过后那股独特的,带着一丝靡丽的体息。
他的大脑,却在冷静地,近乎于冷酷地,剖析着自己这些年来的变化。
他对生命的漠然,早已深入骨髓。
所谓的道德伦理,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其可笑的词汇。
为什么?
他不止一次在心中自问。
一个清晰无比的答案,在此刻,终于彻底浮现,撕裂了所有伪装的迷雾。
就如此刻,他身处在这座由他亲手打造的,绝对安全的巢穴之中。
但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和平年代的繁华街道上,当他看到一个国色天香,足以让任何男人心跳失序的绝色美女时,他会怎么做?
或许会多看几眼。
或许会在脑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些旖旎的幻想。
但仅此而已。
他绝不敢冲上去,用最粗暴的手段,将她强行掳走,占为己有。
为什么?
不是因为他有多高尚。
更不是因为他天生就拥有什么崇高的道德。
而是因为他的理智在时刻不停地警告他。
在他的身后,站着冰冷的法律,站着森严的官府,站着那足以让他付出惨痛代价的,整个社会的秩序。
真正让他安分守己,扮演一个“好人”的,从来不是那虚无缥缈的道德。
是代价。
可如果……
如果,那座繁华的城市刚刚被战火洗礼。
高大的城墙被攻破,曾经威严的官府早已人去楼空,昔日里神圣不可侵犯的王法,变成了一张可以随意踩踏的废纸。
当他再次看到那个手无寸铁,在废墟中绝望哭泣的美女时……
他真的还会无动于衷吗?
霍天生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满含自嘲的冷笑。
他太清楚答案了。
战争的本质,从来不是什么攻城略地。
也不是什么王朝更迭。
战争的本质,是一场系统性的,社会结构的彻底崩溃。
它会用最粗暴,最野蛮的方式,撕碎文明世界那层脆弱的,用法律与道德编织而成的虚伪外衣。
它会将人性最深处,那被压抑了千百年的,最原始,最血腥的兽性,彻彻底底地,释放出来。
在和平年代,挥拳伤人,是故意伤害罪。
在战争年代,挥刀杀人,是赫赫军功,是无上荣耀。
在和平年代,强占民女,是罪孽,是足以让一个男人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的重罪。
在战争年代,她们,只是战利品。
只是用来发泄欲望的,会呼吸的工具。
战争,从不制造恶人。
它只是,将每个人心中,那个被社会秩序与道德枷锁,牢牢锁住的魔鬼,放了出来。
过往的克制,不是因为不想。
而是因为怕。
怕冰冷的手铐,怕不见天日的牢狱,怕身败名裂,怕被千夫所指。
怕付出那份,自己根本无法承受的代价。
可当战争来临,当所有的规则都被打碎,当所有的代价都已不复存在。
这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饥肠辘辘的流浪汉,突然走进了一家无人看管,所有货品都可以肆意拿取的超级市场。
难道还能指望他,会彬彬有礼地,只拿走一份刚好果腹的面包?
然后自觉地,在门口那根本不存在的收银台前,留下根本不存在的饭钱吗?
太天真了。
霍天生的脑海中,闪过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尸山血海。
他为了巩固权力,毫不犹豫地清洗旧族,让益州的土地,被数万颗人头染红。
他为了震慑人心,亲手导演了那场凌迟万狐嫣的血腥惨剧,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他的残忍与大义。
他为了打造出最锋利的武器,默许了顾清霜用最残酷,最灭绝人性的方式,去改造那六千名女子的灵魂。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毫无人性。
都足以在未来的史书上,留下最浓重,也最残暴的一笔。
可他后悔吗?
不。
他从未后悔。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场早已礼崩乐坏,秩序荡然无存的人间炼狱里,任何一丝属于“人”的恻隐之心,任何一点可笑的软弱,都将成为最致命的破绽。
如果他不够狠。
如果他不够绝。
那么现在,躺在那冰冷地上的,就不是那些敌人的尸体。
而是他霍天生的。
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怀中这个已经沉沉睡去的女人身上。
他看着她那张在睡梦中,也依旧带着几分警惕与倔强的脸。
他知道,她就是另一个自己。
一个被他亲手从绝望的泥潭中捞起,又被他亲手,推向了另一个更深邃,也更冰冷的深渊的,自己的影子。
她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他轻轻地,俯下身。
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吻。
他很满意。
这柄由他亲手开锋的,世间最锋利的刀,终于,拥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冰冷的灵魂。
而他,霍天生……
也早已在这场名为“争霸”的,最残酷,最血腥的养蛊游戏里,将自己,炼成了那只,最毒,也最无情的蛊王。
他缓缓闭上双眼。
他必须如此。
因为,只有成为最强大,最无可匹敌的魔,才有资格,去终结这个,由无数妖魔鬼怪共同构筑的,荒唐、可笑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