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扫过青竹村的篱笆，苏惜棠站在暖棚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月光透过玉佩在墙上投下的影子里，那队扛竹笼的黑衣人还在往村外山道移动——他们显然是踩过点的，知道灵犬幼崽今夜该出栏。
“阿姐。”小桃端着热姜茶从灶房出来，见她盯着墙上影子发怔，顺着目光看过去，突然倒抽一口冷气，“那、那是……”
“别声张。”苏惜棠反手按住小桃的手腕，指腹蹭过她腕上还未褪去的冻疮印——上个月为了给灵羊接生，这丫头在雪地里守了整宿。
她喉结动了动，声音放得极轻，“去把水生喊来，就说要砍后山的老水竹，要最粗最直的，越快越好。”
小桃应了声，转身跑向村东头。
苏惜棠望着她的背影，耳中又响起周婆后半夜的话：“大黑的奶量见少，可那三只小狗崽子，尤其是雪团，长得飞快。”灵田乳泉里的灵羊虚影模糊，她昨夜里滴了浓缩灵乳才稳住——看来那些黑衣人也察觉了灵畜的异常，想抢在灵乳稀薄前下手。
“在想什么？”关凌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猎刀磨过油石的粗粝。
他手里提着半片野猪肉，是今早去山里下套的收获，“水生已经扛着斧子往后山去了，我让阿木成带两个猎户盯着，不会出岔子。”
苏惜棠转身，撞进他带着松木香的怀抱。
这个总把兽皮护心镜擦得锃亮的糙汉，此刻掌心还留着磨绳子的茧，却轻轻抚过她后颈被夜风吹凉的碎发：“你说要假灵犬，我让人翻了西头老库房，找着半筐银狐毛——去年李猎户打山狐狸剩的，染了草木灰正好做狗毛。”
“好。”苏惜棠仰头看他，月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却掩不住眼底的灼灼亮意，“等会让周婆把金丝草汁送过来，涂在假犬耳根——真灵犬耳尖有金斑，那些贼肯定盯着这个。”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这是乳泉泡了七日的棉团，塞在假犬肚子里。灵乳沾了人气会发腥，他们凑近闻就会信。”
关凌飞接过布包，指腹隔着布料都能触到潮湿的暖意：“我这就去暖棚布置。”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雪团我拴在后院杏树下了，那小崽子精得很，刚才差点咬断绳子往山道跑——我给它塞了块鹿肝，这会儿该在啃骨头。”
苏惜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暖棚门帘后，低头摸了摸腰间竹哨。
这哨子是用灵竹做的，吹起来能传三里地——阿木成在村头老槐树上绑了飞鸢，哨声一响，飞鸢肚子里的细粉就会撒下来。
那是金丝草灰混了灵乳稀释液，见月光就泛金芒，比县衙的火漆印还显眼。
“苏娘子！”水生扛着三根水桶粗的水竹跑过来，竹梢上还沾着新鲜的松脂，“后山那片老水竹，我挑了最直溜的！您看这竹节——”他掰着竹身数，“一节半指宽，削成骨架绝对结实。”
“辛苦你了。”苏惜棠摸出个油纸包塞给他，“灶房刚烤的糖饼，拿回去给你娘尝尝。”水生耳尖一红，抱着水竹往暖棚跑，油纸上的芝麻香被风卷着，飘进了正在扎竹骨的关凌飞鼻端。
日头刚落西山，青竹村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
赵金花端着簸箕在晒谷场筛米，故意提高嗓门：“听说苏娘子家的灵犬崽子今夜出栏？半亩田换一只呢！”王屠户的老婆拎着菜篮凑过来：“真的假的？我家那口子还说要去镇里买猪崽——”“谁骗你？”赵金花把簸箕一放，“我刚从暖棚回来，那小奶狗白得跟雪团似的，耳朵尖还泛金！”
山坳里的破庙中，带头的黑衣汉子捏灭了松明子。
他蹲在草堆里，喉结动了动：“半亩田换灵犬？那狗崽子怕不是能通人性？”旁边的瘦子搓着手：“大哥，青竹村那苏娘子神得很，可再神能防得住咱们？上回抢张员外家的夜明珠，不也——”“闭嘴！”汉子甩了他个耳光，“那苏娘子有灵田空间的传闻，你当是假的？”他摸出怀里的半块红土，“我今早去黑市问过，灵犬能护院驱邪，卖去京城能换百两银子！”
三更梆子刚响，山风突然转了方向。
关凌飞蹲在村西的老榆树上，裹着件染了松脂的灰布斗篷，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雪团蹲在他脚边，舌头舔着爪子上的鹿肝碎屑——这是苏惜棠特意交代的，要让贼看见“灵犬在村东巡逻”的假象。
“咔——”
暖棚的竹篱笆被割断了。
关凌飞捏紧了腰间的短刀，透过树叶缝隙望去，三个黑影猫着腰钻进来，为首的举着个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他鞋底的红泥——和黑市的红壤一个颜色。
“在那儿！”瘦子指着暖棚中央的竹笼，笼里蜷着团雪白的毛团，耳尖一点金斑在火光下泛着蜜色。
为首的汉子抽出匕首割断铁链，另一个快手快脚抱起竹笼，三个人转身就往村外跑。
“吱——”
一声清亮的哨音划破夜空。
关凌飞抬头，只见一只纸扎的飞鸢从老槐树顶腾空而起，肚子里的细粉簌簌落下，像撒了把金砂。
月光一照，三个贼的后背、袖口、裤脚全泛起金芒，在夜色里亮得刺眼。
“跑！”为首的汉子吼了一嗓子，抱着竹笼往山坳里狂奔。
可那金芒越跑越亮，照得他们连路边的石头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哪是逃跑，分明是给人指路。
山坳里的破庙前，三人喘着粗气放下竹笼。
瘦子擦了擦额角的汗，伸手去掀笼盖：“让老子看看这灵犬——”话没说完，他突然僵住了。
笼里哪有什么小奶狗，只有个竹骨扎的假犬，浑身裹着银狐毛，肚子上的棉团正渗出乳白的液体，沾得他满手腥香。
“上当了！”为首的汉子脸色煞白，刚要踹笼子，突然捂住肚子蹲了下去。
他额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这、这是什么东西……”瘦子和另一个喽啰也跟着跪了，一个劲地吐酸水，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天刚蒙蒙亮，阿木成举着锄头冲进苏惜棠院子：“苏娘子！村头石碾子旁躺着三个贼！浑身金闪闪的，跟贴了金箔似的！”
苏惜棠跟着他跑到村口，只见三个黑衣人瘫在青石板上，怀里还抱着那只假犬。
张伯蹲在旁边摸了摸他们的脉，直摇头：“灵乳是好东西，可凡人没福分硬吞——这乳泉里的灵气，比参汤还冲，他们沾了一身，跟喝了毒酒似的。”
“他们要偷灵化之物，就得承受灵反噬。”苏惜棠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假犬肚子上的棉团——乳泉的灵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把他们绑去县衙吧，就说青竹村的灵犬有仙性，偷了要遭天谴。”
村民们围过来看热闹，李婉儿挤到前头，盯着假犬耳朵上的金斑直咂嘴：“苏娘子这计妙啊！假犬引贼，乳光标记，灵乳反噬——比拿棍子打还痛快！”她转身对旁边的管事说：“去仓房搬二十石粮，就说我捐的，给护村阵当粮库。”
当夜，灵田的乳泉翻起细密的浪花。
苏惜棠蹲在泉边，看着那头乳白小羊从泉底浮上来，四蹄沾地的瞬间就成了实体。
它摇摇晃晃走到她脚边，仰头舔她的手心，嘴里吐出一缕乳雾，凝成小字：“母泽不绝，子脉永续。”
“啪！”
双色珠突然在她颈间发烫，红光与白光交替闪烁，竟和灵田深处的龙血藤影同步搏动。
苏惜棠按住珠子，能清晰地感受到空间在震颤——像是催促，又像是期待。
“要走了？”关凌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个藤编的行囊，“飞鸢的竹骨我换了新的，大黑也喂了灵草，能跟咱们跑三天山路。”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你说空间要‘本源补天’，我就陪你去寻那处。”
乳泉的水声突然大了起来，像是在应和。
苏惜棠望着龙血藤影里若隐若现的红光，又低头看了看脚边正用脑袋蹭她裤脚的乳白小羊——青竹村的护阵已经稳了，灵畜的养殖也开了头。
她转头对关凌飞笑了笑，把双色珠攥进手心：“明日就走。”
山风卷着晨雾漫过灵田的篱笆，远处传来雪团的吠声。
三只小奶狗挤在狗窝里，最白的那只突然睁开眼，黑葡萄似的眼珠里，映着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