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微子见杨广已被说动,便道:“陛下所虑甚是!故而,老道请陛下即刻拟旨,发往朔方,明告虎威王,就说南巡一切皆在陛下的掌握之中,命其谨守北疆,无论听闻何事,不可妄动,更不可私自调兵南下,需严词切责,令他不得有误。”
杨广仍有顾虑:“朕可去旨一道,只是...凌云若仍放心不下...”
听到这话的玄微子,眉头似乎也轻轻皱了皱,依那小子对杨广的心思,一道旨意恐怕还真说服不了他。
沉思片刻后,他终于似妥协般的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奈道:“陛下可在旨意中,隐晦提及,此乃老道与陛下共议之定策,望汝体察陛下之心。”
“那痴儿得知老道干预,必能洞悉我意,他便能安心留守北疆,不会贸然行动了。”
这话无疑证明了其与凌云关系匪浅,让杨广不由得生出疑问,稍稍犹豫了一番后,他还是没能忍住,问道:“朕有一问,不知仙长与凌云,有何渊源?”
玄微子并没有隐瞒,直接坦然地吐出两个字:“师徒。”
对于这个回答,杨广已有猜测,所以并不觉得意外。
但,他的眼中却是闪过探究之色,接着,微微向前倾身,再次问道:“朕曾闻仙长教化门人,素来秉持无为而师之道。”
“便如昔日庞涓、孙膑同列门墙,临下山时,仙长赠庞涓八字,赐孙膑锦囊,足见您已窥见未来,然,二人出事之时,您却未曾出手阻拦,不知此事,可是真?”
玄微子听闻此言,面上并无半点波澜,只微微颔首:“陛下所知不虚!世间因果,皆有定数,强加干预,反乱其序!”
“为师者,授人以渔,而非代人以渔。路该如何行,需弟子自行体悟,从而做出抉择。”
他话语平和,仿佛透着勘破世情的淡然。
“那今日您又为何会因凌云现身,同为弟子...”
杨广的话,刚问到一半,便被玄微子抬手打断了:“云儿不同!”
“为何不同!”杨广接着问道,语气也加重了一些。
玄微子本不愿解释,但见杨广面上凝重之色愈深,知道这位人间帝王是对他起了警惕之心,这让他不免有些无语。
沉默半晌后,他终于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其中内情,着实不便相告。然,为宽陛下之心,老道却是可以解释一句!”
“朕洗耳恭听!”
“老道与那痴儿,有三世之缘!”
“三世之缘?何解?”
这一次,玄微子并没有再回答,而是轻轻摇了摇头:“老道说的已经够多了。”
杨广闻言,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这种不将话说清的人,真是让人有些受不了!
不过,他也知道,以对方的性子,能够给出一句解释,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下,他便整理好了思绪,回到了方才的问题之上。
有了玄微子背书,凌云定然不会坚持南下。
想到这里,他心中稍安:“仙长既不愿多说,朕也就不问了,至于凌云之事,便依您所言办理!然则,反贼势众,朕之安危...”
“陛下不必过于忧虑。”玄微子接过话头,“眼前此劫,虽是危机,亦藏化解之道。陛下可另下一道旨意,召一人前来护驾。”
“何人?”杨广急忙问道。
“西府赵王,李元霸。”玄微子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李元霸?”杨广一怔,想起在李渊府上见到的那个小子,“当日他能斗败成都,身手自是不凡,只是...其年未弱冠,且性格孤僻古怪,当真可当此大任?”
玄微子道:“陛下莫要小觑此子。李元霸虽年幼,然其勇力,禀天地而生,不在凌云之下,必堪大用,召其前来,足以震慑群丑。此亦是天数使然,合该他于此劫中扬名。”
不在凌云之下!
听到如此评价,杨广顿时动容。
“既如此,朕便即刻下旨,召李元霸前来护驾!”
事情至此,杨广本以为玄微子已经交代完毕,心中稍定。
然而,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如上次那般身影淡去,反而沉默了片刻,那深邃的目光中,仿佛有星河流转。
良久,他才以一种缥缈,且带着玄奥意味的语气开口。
“陛下,可知何为气数?”
杨广心头莫名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这句话后,他本能地感到一阵惊慌,于是急忙道:“请仙长指点。”
“天地万物,盛衰有期;王朝兴替,亦循此理。”
“气数者,乃一国一族汇聚之天命、民心、地脉、运道之总和,如灯之油,如人之寿,有定数,亦会消耗。”
玄微子缓缓道,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自陛下继位以来,开运河,筑东都,巡塞北,征高句,虽有功业,然耗损亦巨!”
“如今天下动荡至此,反贼竟敢公然截杀天子龙舟...此非偶然,实乃国运显衰,气数将尽之兆也。”
杨广的脸色一点点的白了下去,待其说完,已经是毫无血色,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仙长!您是说...我大隋...气数已尽?”
玄微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以那洞悉天机的口吻说道:“陛下自身,承负社稷之重,与国运一体相连。”
“然天道冥冥,自有其衡!当国运衰微至极,承载其重之君王者,若强逆天时,非但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反而会加速其崩,甚至...引来反噬,殃及自身命格根基,最终...绝难善终。”
“难...难善终?”杨广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
他想要呵斥玄微子胡言乱语,但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因为,在对方说出这番话后,他竟然没有生出半点怀疑的心思。
就好似,一切都该如玄微子所言一般发展,才是正确的!
这让他心里的惊慌一下子攀升到了极点!
“然,天无绝人之路。”玄微子话锋一转,“陛下需知,退,有时亦为进。舍,方能有所得。”
“若欲保大隋宗庙不绝,若欲护陛下自身周全,改变那既定之轨迹,或有一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