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晴被他当众擦嘴角的动作闹得耳尖腾地红了,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你干嘛呀?边上还有人看着呢。”
张念山挑眉笑,半点不在乎地往周围扫了眼:“看就看呗,咱光明正大的,他们还能说啥?”
一句话堵得张雨晴哑口无言,只好别过脸假装看街景,耳尖却红得更厉害。张念山结了账,自然地拎起她落在椅上的布包,两人并肩往外走。离发车还有些时间,脚步都放得慢悠悠的,柏油路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连风里都带着点热意。
正走着,忽然听见“卖冰棍嘞——三分钱一支——”的吆喝声,一个老大爷推着自行车从街角拐过来,后架上的泡沫箱子盖着层厚棉被,车铃叮铃铃响。张雨晴的脚步“唰”地停住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箱子,亮得像落了星子——80年代的冰棍,是她在21世纪总念叨的小时候的味道。
张念山转头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噙着笑:“等着,我去买。”
“就买一支啊。”张雨晴拽住他的袖子,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像只偷主意的小狐狸。
张念山无奈又好笑地看她一眼,点头应了。他快步走到老大爷跟前:“大爷,来一支冰棍。”
老大爷停下自行车,掀开棉被从泡沫箱里取出一根,外面裹着层薄薄的糙纸:“三分钱哈。”张念山付了钱,接过冰棍,小心地把纸剥掉——透亮的冰壳裹着甜丝丝的糖水,中间插着根细竹签,在太阳下冒着丝丝凉气。
他把冰棍递过去,张雨晴接过来时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先凑到鼻尖闻了闻,又轻轻咬了一小口。冰凉甜爽的滋味瞬间漫开,她忍不住低呼:“哇!好凉快!”
那雀跃的样子像得到糖的小孩,张念山看得嘴角直抽,眼底却漫着化不开的宠溺。正想说话,手腕突然被她拉住,冰凉的冰棍凑到了他嘴边。张雨晴没说话,只抬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睫毛忽闪忽闪的,分明在说“快尝尝,可好吃了”。
张念山的喉结动了动,挑眉用眼神回她:刚才非说买一支,合着是想跟我分?
张雨晴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眼神里带着点小得意:对呀,就想跟你吃一根,你吃不吃?
他没法子,只好低头咬了一小口,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满身的热意。张雨晴这才满意地收回手,自己又咬了一小口,忽然轻声问:“山哥,我问你个事——为啥我跟你用眼神说话,你都能看懂?”
张念山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阳光落在他眼里,映着她的影子:“因为我懂你。”他顿了顿,声音放得很轻,“这就叫我的眼里只有你。”
张雨晴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脸颊瞬间发烫,低头小口小口舔着冰棍,没敢接话。两人就这么举着一支冰棍,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谁都没舍得咬太大口,仿佛想把这冰凉的甜意一点点掰碎了分享。
冰棍慢慢融化,糖水顺着竹签往下滴,张雨晴慌忙用指尖去擦,却被张念山握住手。他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仔细地帮她擦干净指尖的糖水,动作自然又温柔。
一路走着吃着,甜丝丝的凉意混着暖融融的阳光,不知不觉就到了火车站门口。
候车室的长椅凉丝丝的,可张雨晴手心却攥得发烫。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把离别的时刻一点点推近。她望着对面的张念山,喉咙里像堵着棉花,那些翻涌了一路的不舍,到了嘴边只剩哽咽:“山哥……到了部队就给我写信,出任务的时候,一定、一定要护好自己。”
话没说完,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滚下来,掉在衣襟上。
张念山的心像被什么揪紧了,密密麻麻地疼。他深深望着眼前这个红着眼圈的姑娘,这阵子的陪伴早让她住进了心里最软的地方。他抬手,用粗糙的大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指腹蹭过她温热的皮肤,声音低哑却坚定:“雨晴,别哭。我说话算数,一定好好的。下次见你,保证完完整整,一根手指头、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嗯!”张雨晴使劲点头,泪珠却掉得更凶,“山哥,我一定会去看你的,不管以什么身份,我都去。”
他嘴角终于牵起丝浅笑,眼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柔意:“我等着,你写信提前告诉我,到时候我去车站接你。”
检票口的人流开始涌动,张雨晴跟着他慢慢往站台走。80年代的站台没有后来的栏杆阻隔,风里混着煤烟和铁轨的味道。走到站台中央时,张念山忽然停下脚步,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软软的,带着点汗湿的温热,被他宽大的手掌完全裹住。他攥得很紧,像是要把所有力量都传递给她。张雨晴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指尖甚至悄悄回握了一下。
“记住,回家好好吃饭,不许老熬夜看书。”他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
“我知道。”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哭腔。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怎么说都觉得不够。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绿皮火车喘着粗气,冒着白烟,轰隆隆地驶进站台,铁轨都跟着微微震动。
张雨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山哥……”
张念山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听话,不许哭了。眼睛哭红了,阿姨回去问你,你怎么说?”他顿了顿,声音软得像棉花,“以后我一有假期就回来看你,你去哪个城市读书,我就去哪个城市找你,好不好?”
她泪眼模糊地点头,看着周围的旅客一个个上了车,只有他们还站在原地,像被时光钉住了似的。
列车员路过时,看了眼张念山身上的军装,脚步放轻了些:“同志,该上车了,一会儿要启动了。”
张雨晴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抽回手,推了推他:“你快上车。”
张念山最后擦了擦她的泪,指尖带着他的温度。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说完,他转身大步上了火车,没有回头。
张雨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厢门口,眼泪彻底决堤。她挥舞着手臂,喉咙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一遍遍地念着“山哥”。
车窗边,张念山很快探出头来。他平日里挺拔硬朗的身影,此刻眼眶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车窗上,晕开一小片水痕。他抬手抹了把脸,对着窗外的她,用口型说了句什么。
张雨晴看懂了,是“等我”。
她捂着嘴,拼命点头,直到火车缓缓开动。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张念山望着窗外,低声呢喃。站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缩成一个黑点,消失在铁轨尽头。
他靠在车窗上,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从一个月前在墓地初见她的那一刻,心就被这个姑娘牢牢抓住。这将近一个月的相处,她的笑、她的闹、她偷偷看他时亮晶晶的眼,全刻在了心里。
火车越开越快,把站台和她的身影都远远抛在身后。可张念山知道,他的心,好像永远留在了那个飘着白汽、满是煤烟味的站台上,留在了那个红着眼圈、挥舞着手臂的姑娘身边。
汽笛声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带着未说尽的牵挂,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