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城的晨光总带着几分煌煌气度,金辉洒过青玉石城墙,将外城坊市的幌子染得透亮。沈砚所化的 “林玄”,正坐在 “忘忧茶社” 靠窗的位置,指尖摩挲着一卷泛黄的《中州古史》,耳边是两名老儒的争执 —— 话题绕不开司命府近年推行的 “命轨勘定令”。
“司命府称‘定命以安邦’,可老臣看来,这是断了寒门修士的登天路!” 白发老儒拍着桌案,茶盏都震得作响,“上古圣皇从不论‘命定’,只讲‘事在人为’,这才是正道!”
沈砚放下书卷,轻声接话:“老先生所言极是。《易?系辞》有云‘生生之谓易’,‘易’便在‘变’字。司命府强定命轨,如同将奔流江河筑坝拦死,短期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终有溃堤之日。”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切中要害,既符合学者身份,又暗合星火阁 “守护命运流动” 的理念。老儒眼前一亮,拉着他讨教细节,周围几名落拓文修也围了过来 —— 这半月来,“博古通今又有风骨” 的林玄,早已成了外城文修圈子里的 “清流标杆”。
这般 “刻意” 的展露,终于引来了目标人物。三日后午后,小院柴门被轻轻叩响,门外站着位身着锦袍的中年修士,腰悬 “三皇子府” 的鎏金牌符,正是外事管事赵铭。
“林玄先生?在下赵铭,奉三殿下之命特来相请。” 赵铭躬身递上烫金拜帖,笑容恳切,“殿下闻先生学识渊博,尤擅古阵禁制,府中藏有一批前朝孤本,正愁无人能解,盼先生能屈尊相助。”
沈砚将人让进院内,粗陶碗盛着的淡茶冒着热气,与这简陋小院相得益彰。“赵管事抬举了。” 他故作疏离地摩挲着袖口补丁,“林某不过一介寒士,研究古籍只为自娱,恐难当殿下重任。况且府中规矩森严,我这闲云野鹤,怕是适应不来。”
“先生多虑了。” 赵铭早有准备,从储物袋取出一卷绢册,“这是其中一本孤本的残页,先生且过目。殿下说了,先生只需安心研书,府中俗务一概不扰,月例更是寻常文修的三倍 —— 若能破解残页禁制,另有重谢。”
绢册展开,上面是上古阵法的符纹,边角却有几处明显的篡改痕迹,那篡改手法阴寒晦涩,与沈砚在青岚城感知到的凌千幻气息同源。沈砚指尖拂过绢册,眉头微蹙,露出学者特有的较真神色:“此阵本是引皇道龙气聚运的‘潜龙阵’,怎会被改成引阴寒之力的模样?怕是后人不懂装懂,乱改一通坏了根基。”
见他一眼识破关键,赵铭眼中闪过喜色:“先生果然慧眼!殿下常说,当今世上,能识此古阵者寥寥无几。先生若肯入府,不仅能安心研书,更能为殿下解惑,实乃双赢之举。”
沈砚沉吟半晌,似是被古籍勾起了兴致,最终叹了口气:“既如此,林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有个请求 —— 研书时需绝对安静,旁人不得打扰。”
“这有何难?” 赵铭立刻应下,“府中藏书楼西侧有间静室,专为先生准备。”
三皇子府的朱漆大门在沈砚面前缓缓敞开时,一股混杂着龙气与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府邸占地千亩,亭台楼阁依山而建,廊下悬挂的宫灯散发着暖光,却照不亮墙角那些隐现的禁制符文。巡逻护卫皆是筑基后期修士,腰间令牌与皇城禁军制式不同,隐隐透着司命府的冷硬风格。
三皇子萧景琰的接见设在 “观星轩”,青年皇子身着月白锦袍,面容俊朗,笑起来时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林先生不必多礼,孤素爱才,先生能来,是府中幸事。” 他说话时抬手让座,沈砚目光微凝 —— 对方袖口内侧,绣着一枚米粒大小的 “命星纹”,银线暗绣,若非混沌星衍感知敏锐,根本无法察觉,那正是司命府核心合作者的标识。
更让他心惊的是,萧景琰看似温和的命运之线下,缠绕着一缕极淡的阴寒气息,如同附骨之疽 —— 这气息并非他本身所有,更像是长期与司命府修士接触,被 “污染” 所致。
“殿下谬赞。” 沈砚躬身行礼,姿态谦逊,“林某不过略通古籍,当不起‘才’字。”
“先生过谦了。” 萧景琰摆手,指着桌案上的玉简,“孤近日得一‘镇运符’,却不解其理,先生且为孤讲解一二。”
沈砚接过玉简,神识扫过便知这是司命府特制的 “缚运符”,表面刻着 “镇运” 符文,内里却藏着 “吸噬气运” 的阴纹。他故意面露困惑,指尖点在阴纹处:“此符颇为古怪,外层符文似是皇极殿‘镇运’之法,内层却藏着阴寒纹路,若长期佩戴,恐会耗损自身气运 —— 不知殿下从何处所得?”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笑道:“不过是坊市淘来的玩物,先生不必当真。先生初来乍到,先去静室安置,晚膳时孤再与先生详谈。”
沈砚依言前往藏书楼,刚踏入静室,怀中的命钥碎片便轻轻震颤起来。他走到窗边,借着整理书卷的动作将碎片取出 —— 冰蓝核心跳动得愈发急促,共鸣方向直指府邸深处,却被一股阴寒力量干扰,始终无法精准定位。混沌星衍顺着共鸣探查下去,终于在地下三丈处感知到异常:一片覆盖整个府邸的阵法网络中,藏着六个阴寒节点,如同黑夜里的毒瘤,而这些节点的能量源头,竟与萧景琰的书房方向相连。
“是聚阴阵。” 沈砚心中了然,这阵法与司命府总坛的 “定命阵” 同源,既能扭曲命轨屏蔽探查,又能潜移默化引导府邸气运,显然是凌千幻的手笔。
接下来的几日,沈砚彻底沉浸在 “学者” 角色中。每日清晨他去书房为萧景琰讲解半时辰经史,余下时间便泡在静室破解古籍。他故意放慢进度,遇到与聚阴阵相关的符纹便反复推敲,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拍案惊呼,将 “潜心学术” 的模样演得入木三分。
这日午后,他正对着那卷上古阵法绢册出神 —— 册中篡改的符纹与聚阴阵节点完全吻合,显然是司命府为了将聚阴阵融入府邸防御大阵留下的痕迹。赵铭突然推门而入,神色比往日凝重几分:“林先生,殿下有请,说是有贵客到访,需先生一同参详阵法。”
沈砚心中一动,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萧景琰的书房内,除了皇子本人,还站着位身着司命府灰袍的修士。此人面容普通,修为在金丹中期,眼神却如寒潭般沉静,腰间令牌刻着 “执事” 字样,正是司命府派驻皇都的巡查官。沈砚的混沌星衍刚扫过对方,便感知到其命运之线深处,缠绕着与聚阴阵节点同源的阴寒力量 —— 此人绝非普通执事,定是凌千幻的心腹。
“林先生来了。” 萧景琰起身介绍,“这位是司命府的张执事,近日巡查皇都阵法,发现几处异常,特来与孤商议。先生精于古阵,不妨一同参详。”
张执事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看似平和,实则如探针般扫过他全身,连他指尖的薄茧都没放过:“久闻林先生大名,据说先生近日破解了数道前朝禁制,学识令人钦佩。不知先生对皇都‘定运大阵’的效用,有何高见?”
这一问直指核心 —— 司命府以 “定运大阵” 掌控中州命运,问的是阵法,实则是试探他对司命府的态度。
沈砚垂下眼帘,露出学者式的思索神情,缓缓开口:“张执事所言‘定运大阵’,林某略有耳闻。此阵汇聚皇道龙气与司命府灵力,确有稳定秩序之效。然《易》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命运长河本就奔流不息,强求‘定’势,好比为江河筑堤却不设泄洪口,短期虽安,终有溃堤之险。依林某浅见,疏导引领,方为长久之计。”
他引经据典,语气平和,却字字驳斥着司命府 “冻结命运” 的核心理念。
张执事眼神骤然一凝,周身气息泛起刹那的冰寒,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令牌 —— 那是司命府修士动手前的习惯动作。萧景琰见状,指尖轻轻叩了三下桌案,这是他与张执事约定的 “终止试探” 暗号。张执事身形微顿,气息重新收敛,淡淡道:“先生高论。只是众生愚昧,若无人定命,恐会陷入混乱。我府主悲天悯人,正是欲以无上法力,为众生筑就一方净土。”
“哦?” 沈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学者式的较真怒意,手指重重敲在桌案的《皇极典》上,音量不自觉提高,“可林某却闻,司命府为‘定命’,不惜剥夺寒门修士的机缘,将气运引向世家子弟。这般‘净土’,究竟是万民之福,还是少数人之棋盘?”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张执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阴寒气息几乎要溢出来;萧景琰也收了笑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
“哈哈,两位皆是雅士,各有见地。” 萧景琰连忙打圆场,亲自为两人续上热茶,“大道之争非一日可辨,今日还是先谈阵法异常之事。张执事,你且说说,那几处异常究竟在何处?”
张执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意,从储物袋取出一张阵法图:“就在外城‘锦记商队’附近,有处古阵节点被人动过手脚,似是星火阁余孽所为……”
沈砚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锦记商队 —— 正是他来天枢城时所乘的商队。司命府这是在借阵法之事,旁敲侧击试探他的来历。
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锋芒,将茶盏凑到唇边,热气模糊了面容。这场试探只是开始,张执事的怀疑已然种下,而那位隐藏在暗处的暗星尊者凌千幻,想必也已收到消息。
但他并不慌张。他的目光落在书房角落的书架上 —— 混沌星衍早已感知到,那排书架后藏着一道暗门,门后便是通往地下聚阴阵核心的密道,而命钥碎片的共鸣,正从密道深处源源不断地传来。
他放下茶盏,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和:“若真是古阵节点异动,林某或可一试。毕竟阵法之道,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找到篡改的符纹,便能对症下药。”
萧景琰与张执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动。
沈砚知道,他离地下的秘密,又近了一步。这龙潭虎穴之中,唯有主动出击,方能撕开裂缝。而那枚藏在暗处的命钥碎片,以及司命府与三皇子的真正交易,很快就会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