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敲山震虎”后,“枢机”再未主动传递任何信息,城市地下的“织网”节点也依旧在静默中履行着它们收集能量的职责,仿佛一切从未发生。然而,林晓却开始感到一种新的、难以言喻的负担。
他的灵觉似乎变得过于敏锐了。那些曾经需要刻意凝神才能捕捉的细微能量流动,如今如同背景噪音般无时无刻不萦绕在他的感知中。城市地脉平稳的呼吸、人类集体意识泛起的微弱涟漪、“织网”节点那规律的能量汲取、甚至遥远星空中某些特定星辰传来的、冰冷而规律的引力波动……所有这些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让他不堪重负,时常感到头晕目眩,难以集中精神。
“灵觉过盈,如器满则溢。”谢知非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为他调制了宁神静心的香料,并传授了他一套更加深奥的“敛神归元”之法,教导他如何在这些纷繁的信息流中,为自己构筑一个不受干扰的“内在密室”。
然而,在这过载的负担中,林晓也捕捉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信号”。一些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地,却又与“枢机”那冰冷气息、“星之低语”的疯狂怨毒以及谢知非青华之力的清灵都截然不同的……破碎意念。这些意念并非语言,更像是一些残缺的图像和感觉——燃烧的星空、崩塌的文明丰碑、无尽的漂泊与寻找、以及一种深植于骨髓的……守护誓言。
这些碎片太过模糊,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这天傍晚,忘忧斋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一位穿着得体、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自称是某跨国科技基金会的研究员,名叫“文渊”。他言辞恳切,表示对谢知非在传统文化与现代心理疗愈结合方面的“独特见解”深感敬佩,希望能进行学术交流,并探讨合作可能。
顾珩第一时间调取了此人的资料。表面上看,文渊的身份无懈可击,履历光鲜,所在的基金会也确实是正规机构。但顾珩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出现得太过巧合。
谢知非在客厅接待了文渊。交谈中,文渊学识渊博,对儒释道乃至西方神秘学都有涉猎,言谈间似乎无意,却又总能将话题引向地脉能量、集体潜意识、以及某些古老的天文观测记录上。
林晓坐在角落旁听,起初并未在意,但渐渐地,他感到一丝不对劲。文渊身上散发出的“颜色”非常……均匀,均匀得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情绪的起伏,没有思维的波动,就像一层精心调制的、覆盖在空白之上的油彩。而且,在他说话时,林晓隐约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与“枢机”模型和地下“织网”节点同源的、规律性的能量背景音。
这个人,是“枢机”派来的!
谢知非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她应对得体,言语间却滴水不漏,对于文渊那些带有试探性的问题,要么以玄学机锋化解,要么直接表示涉及师门秘传,不便多言。
文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并未强求。直到告辞前,他才仿佛不经意地说道:“谢女士,顾先生,基金会近期在整理一些散佚的古老文献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记载。其中提到,在某个特定的星辰周期下,过于强烈的‘变数’光芒,反而可能成为黑暗中最显眼的‘灯塔’,吸引不应存在的注视。有时,韬光养晦,亦是存身之道。”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知非和一旁的林晓一眼,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这番话,看似劝诫,实则警告。警告他们过于活跃的行动(尤其是谢知非恢复后的力量和林晓的成长),可能会提前引来“星之低语”源头更直接的关注!
“他在威胁我们?”林晓有些气愤。
“不全是。”顾珩面色凝重,“更像是一种……基于他们那套冰冷计算的‘提醒’。”‘枢机’不希望我们过早地被摧毁,因为我们是重要的‘观测变量’和‘潜在工具’。但他们也不希望我们过于强大,脱离他们的计算模型。”
谢知非淡淡道:“藏锋与露锋,存乎一心。我辈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岂因福祸避趋之。然其言亦非全无道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等确需对那‘星之低语’的可能动向,有更多准备。”
文渊的到访,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当夜,林晓在练习“敛神归元”时,那些平日杂乱的信息流中,那几个来自遥远之地的破碎意念碎片,突然变得清晰了一瞬!
他“看”到了一幅极其短暂的画面:无尽的虚空之中,悬浮着一块巨大的、残缺的、如同山岳般的金属残骸,残骸表面覆盖着陌生的文字与符号,散发着古老的悲凉与不屈的意志。而在那残骸深处,有一点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色光芒,与他感知到的那些破碎的“守护”意念紧密相连。
紧接着,另一段感觉涌入——是“星之低语”那熟悉的疯狂与饥渴,但这一次,其指向性异常明确,带着一种发现了“猎物”般的精准与急切,正朝着某个方向……聚焦!
林晓猛地从入定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他来不及细想,抓起炭笔就在纸上飞速勾勒——不再是抽象的色彩和线条,而是一幅简陋却明确的星图!星图中,几颗特定的星辰被重点标出,它们的光芒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扭曲,共同指向一个模糊的、位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坐标”!
而那个坐标所在的方向,隐隐与他脑海中那块巨大的金属残骸以及那点蓝色光芒的位置……重合!
“顾队!谢姐姐!”林晓拿着画纸冲出门,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颤抖,“它们……‘它们’找到别的东西了!一个……在外面飘着的……很大的东西!而且,‘低语’也盯上它了!”
顾珩和谢知非看着画纸上那幅前所未有具体的星图,面色同时凝重起来。
“枢机”的警告言犹在耳,而新的风波,似乎已从遥远的深空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