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薄雾如同冰冷的纱幔，笼罩着野狼沟两侧陡峭的山崖。林峰和他的纵队如同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预定的攻击位置。八千多双眼睛在朦胧的晨曦中紧盯着下方那片被铁丝网和岗楼环绕的死亡之地——野狼沟集中营。
空气中弥漫着山石、枯草和一种令人不安的铁锈与排泄物混合的异味。战士们紧贴着冰冷的岩石或蜷伏在枯黄的草丛里，呼吸都刻意压低了，只剩下山风掠过树梢的呜咽和远处集中营隐约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狗吠和模糊的呵斥声。
林峰伏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岩石后，望远镜的镜片扫过集中营的每一个角落。龟田联队的膏药旗在中央最高的了望塔上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四角的角楼黑洞洞的射击孔像毒蛇的眼睛，俯视着营区内大片低矮的棚屋和中间那片寸草不生的开阔地。东西北三个方向的步兵炮阵地，伪装网下炮管的轮廓在望远镜里清晰可辨。
“团长，各营连已全部到位！”赵小刚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醒了沉睡的山谷，“尖刀排已经摸到排污口附近，张强亲自带队。铁丝网和乱石堆后面，就剩那道锈栅栏了。”
林峰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死在西南角那片阴影区域。他抬起手腕，借着微光看了一眼表盘。指针在寂静中仿佛带着千钧重担，缓慢地挪动着。
“王铁柱！”林峰的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
“到！”炮兵连长立刻从旁边凑过来，脸上全是汗和泥土混合的痕迹。
“你的‘宝贝疙瘩’，组装要多久？”
“报告团长！骡马都卸下来了，零件就位，最多……最多十五分钟！绝对能在总攻前架好！”
“十五分钟……”林峰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污秽的突破口，“老子就给你十五分钟！张强那边一得手，信号弹上天，你的炮火必须第一时间给老子把鬼子的‘眼睛’和‘牙齿’敲掉！特别是那四个角楼和三个炮阵地！砸歪了一炮，老子把你塞进炮筒子里打出去！”
“是！团长！歪一炮，您毙了我！”王铁柱咬着牙，转身猫着腰就往炮兵隐蔽阵地跑去，每一步都带着豁出命的劲头。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拉紧的弓弦，绷得人胸口发闷。林峰伏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有那双眼睛，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死死盯着西南角，等待着那决定性的瞬间。
终于！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锈蚀金属被强力扭断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山风中几乎微不可闻。但林峰和所有紧盯着那个方向的尖兵们，心脏都猛地一跳！
排污口锈蚀的铁栅栏被撬开了！
几乎就在同时，一声带着惊惶和愤怒的日语呵斥声从排污口方向传来！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和短促的挣扎声！
暴露了！
“砰！砰！”
尖锐的枪声骤然划破了野狼沟死寂的黎明！是鬼子固定哨！
“动手！”林峰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低吼，猛地直起身！
“咻——啪！”
一颗猩红的信号弹带着刺耳的尖啸，从排污口附近腾空而起，在灰白的天幕上炸开一团刺目的光焰！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林峰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个，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眼前的战场上。几乎在信号弹炸开的同一秒，他对着步话机怒吼，声音压过骤然响起的零星枪声：“王铁柱！开炮！给老子砸！砸碎它！”
下一秒，山崩地裂！
“轰隆——！！！”
“轰！轰！轰！轰！……”
整个野狼沟两侧的山峦仿佛都在怒吼！预先标定好坐标的炮兵阵地瞬间迸发出炽烈的火焰和浓烟！105毫米榴弹炮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咆哮，战防炮尖锐的呼啸撕裂空气，一百五十毫米重型迫击炮弹则如同冰雹般密集落下！炮弹划破黎明的轨迹，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火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地砸向野狼沟集中营内那些早已被锁定的目标！
龟田联队的“铁桶”阵地上，瞬间腾起无数巨大的火球和烟柱！
剧烈的爆炸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战士的耳膜上，脚下的山岩都在簌簌发抖！林峰透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东、西、北三个方向的步兵炮阵地率先遭殃！精心伪装的伪装网被狂暴的气浪撕成碎片，扭曲的炮管和破碎的零件被高高抛起，夹杂着鬼子炮兵断肢残躯的惨影！营区中央的制高点和四个角楼更是重灾区！105毫米榴弹炮的怒吼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将坚固的砖石堡垒像积木般轰然掀塌！重机枪的咆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的嚎叫和瓦砾滚落的轰隆声！
“打得好！王铁柱！给我继续轰。继续开炮，把所有的有危险的都给我轰掉。”林峰从望远镜里面看到后狠狠一拳砸在面前的岩石上，碎石飞溅。炮兵连这精准而凶猛的炮火覆盖，瞬间撕碎了野狼沟最坚硬的外壳！
“王铁柱，炮火持续攻击半个小时，105毫米榴弹炮、37毫米战防炮、150毫米重型迫击炮交替开火，炮火不要停。”林峰对着王铁柱说。
王铁柱在步话机那头的声音带着炮火的轰鸣和嘶吼的回应：“是！团长！炮火覆盖半小时！105毫米榴弹炮、37毫米战防炮、150毫米重型迫击炮！交替洗地，绝不停火！小鬼子甭想露头！”
震耳欲聋的炮声成了战场唯一的背景音，山峦持续颤抖。林峰透过望远镜，看到野狼沟集中营外围的防御工事在持续不断的猛烈炮击下如同被巨人踩踏的沙堡，迅速瓦解、崩塌。浓烟和烈焰吞噬了角楼、炮位，原本严密的火力网被硬生生撕开巨大的口子。
就在这地狱般的炮火帷幕掩护下，西南角那个被打开的排污口，成了生与死的通道！
半个小时后，“三营！跟我上——！”三营长赵强炸雷般的吼声穿透了炮声的间隙。他猛地跃起，手中的驳壳枪向前一指，第一个扑向了那还在冒着污浊气息的洞口！紧随其后，几十名精悍的尖刀排战士如同出闸的猛虎，低吼着，弓着腰，顶着刺鼻的气味和可能存在的零星抵抗，一头扎进了那狭窄、黑暗的通道！
“快！快！快！”指导员王虎在洞口外声嘶力竭地组织后续部队，将更多的三营战士如同潮水般推向突破口。“机枪！架起来！封锁两侧！掩护营长！”
排污口内短暂地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和压抑的搏斗声，随即被外面更加猛烈的炮火声掩盖。几秒钟后，一面小小的、染着硝烟和污迹的红旗，顽强地从排污口内侧的废墟中探出，奋力地摇晃了几下！
“团长！尖刀排进去了！红旗！红旗打出来了！”一直紧张地盯着洞口的赵小刚激动地几乎跳起来。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高高提起！进去了！但这只是开始！他立刻对着步话机吼道：“炮火延伸！王铁柱！炮火向营区纵深延伸一百米！覆盖战俘营外围！为三营清理冲锋地带！给我打出一道隔离带来！别让鬼子反扑！一营二营，给我死死钉住外围！增援的鬼子，一个也不许放进来！”
“明白！延伸射击！隔离带！”王铁柱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很快，那毁灭性的炮火开始向营区内部延伸，炮弹的落点如同长了眼睛，在尖刀排打开的突破口前方炸开一道新的火墙和死亡地带，将试图从营区内部冲出来增援西南角的鬼子兵瞬间吞噬。
“三营主力！冲锋——！”王虎看到炮火延伸的信号，眼睛瞬间红了，他拔出大刀片，振臂高呼！
“杀——！！！”
震天的喊杀声终于压过了炮火！三营的数千名战士，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洪流，从隐蔽处、从山石后、从枯草丛中轰然爆发！他们以连排为单位，在连排长的带领下，如同无数把尖刀，直插被炮火撕开的西南角缺口！战士们端着刺刀，抱着炸药包，扛着轻机枪，踏着被炮弹犁得滚烫松软的土地，踏着破碎的铁丝网和鬼子的尸体，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浓烟弥漫、火光冲天的野狼沟集中营！
枪声，不再是零星的试探，k98的脆响，mp40冲锋枪的扫射，手榴弹的爆炸，以及战士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瞬间在集中营的西南区域激烈地交织、碰撞在一起！一场惨烈的近战、巷战，在炮火的余威中，轰然爆发！
林峰死死盯着突破口的方向，望远镜的视野里，他看到了赵强那魁梧的身影，正挥舞着驳壳枪，带着尖刀排的战士在浓烟中左冲右突，试图巩固突破口，并奋力向战俘营区的方向冲杀。后续涌入的三营主力如同滚雪球般扩大着突破口，与反应过来的鬼子守军激烈交火，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鲜血的飞溅。林峰知道，最艰难、最血腥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尖刀排，趁现在，冲进去！”林峰对着步话机大声下令，声音中充满了决绝和果敢。早已蓄势待发的尖刀排战士们，如猛虎出笼一般，从排污口蜂拥而入。他们身形矫健，动作敏捷，在弥漫的硝烟和尘土中迅速向着战俘营区突进。
尖刀排战士们如离弦之箭，在硝烟和尘土中疾驰向前。子弹从两侧的废墟中呼啸而来，打在断壁残垣上溅起火星，几个战士应声倒地，但队伍没有丝毫停滞。排长李大山嘶吼着：“机枪掩护！爆破组上！”两挺mg34轻机枪立刻架在坍塌的砖堆后，疯狂扫射压制住鬼子的火力点。爆破手张二狗抱着炸药包，匍匐穿过开阔地，动作像狸猫般灵活，直扑战俘营区外围那道铁丝网。林峰在远处的岩石后紧握望远镜，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他看到张二狗的身影在弹雨中穿梭，每一次跳跃都牵动着他的心弦。“王铁柱！炮火别停！压制左翼！”他对着步话机咆哮，声音淹没在持续不断的炮火轰鸣中。
战俘营区的鬼子守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攻打懵了，短暂的混乱后，他们开始组织反击。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从营房二楼窗口探出，喷吐着火舌，瞬间封锁了尖刀排的前进路线。子弹如雨点般砸在战士们藏身的掩体上，碎石飞溅，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操他娘的小鬼子！”李大山啐了一口血沫，眼中凶光毕露，“手榴弹！给老子炸了那狗日的机枪！”两名战士立刻从腰间解下手榴弹，拉弦后奋力投出。手榴弹划出弧线，精准地飞入窗口，“轰隆”两声巨响，机枪的咆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鬼子的惨嚎和瓦砾崩塌声。
突破口终于被撕开！张二狗趁机冲到铁丝网下，将炸药包塞进网底，引信嘶嘶作响。他翻滚着后撤，几秒后，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将铁丝网连根拔起，炸出一个数米宽的缺口。浓烟中，尖刀排的战士们如潮水般涌过，驳壳枪和冲锋枪的扫射声、刺刀的撞击声、战士们的怒吼声，瞬间在战俘营区内交织成一片。林峰看到赵强的身影率先突入，大刀片在晨光中寒光一闪，劈翻了一个试图阻拦的鬼子兵。“好！三营全体压上！快！抢时间！”他嘶声下令，整个三营主力如决堤洪水，从排污口方向汹涌而入，迅速扩大战果。营区内火光冲天，鬼子的膏药旗在爆炸中化为灰烬，但零星的反抗仍在继续，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鲜血和牺牲。林峰深吸一口气，硝烟味混合着血腥直冲鼻腔，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拉开序幕，但胜利的曙光已在炮火中隐隐浮现。
硝烟呛得人几乎窒息，视野被翻滚的黑烟和橘红的火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尖刀排打开的缺口如同一个巨大的伤口，三营的战士们正源源不断地从这伤口涌入，试图撕裂整个野狼沟集中营。但鬼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致命的威胁，反击如同被激怒的马蜂窝，骤然变得凶猛而有序。
“团长！两点钟方向！鬼子预备队上来了！”赵小刚嘶哑的声音带着惊觉，指向集中营深处一栋相对完整的营房。那里，一群红点布带、端着刺刀的鬼子兵，在一个挥舞军刀的军官带领下，正沿着被炮火炸得坑坑洼洼的通道，嚎叫着向突破口猛扑过来！他们显然是被炮火驱赶出来的，此刻却成了反扑的尖刀，试图将涌入的三营战士堵回去甚至反推出缺口！
“操！想关门打狗？！”林峰眼神一厉，望远镜里清晰地映出那军官狰狞的面孔和士兵们眼中野兽般的凶光。这股预备队来得又快又猛，一旦让他们在突破口附近站稳脚跟，与营区内的残兵形成夹击，刚刚涌入的三营主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王铁柱！王铁柱听到没有？！”林峰几乎要把步话机捏碎，声音穿透爆炸的轰鸣，“目标！集中营中部偏南，坐标b区7点！鬼子预备队！给老子用150毫米迫击炮砸！覆盖！覆盖射击！把他们给老子轰碎了！我不想看到一个完成的人。快！！”他快速报出刚才观察到的方位。
“收到！b区7点！预备队！150毫米迫击炮！覆盖！”王铁柱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炮火轰鸣的背景音里立刻传来他声嘶力竭下达命令的吼叫。
几秒钟后，天空传来一阵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呼啸！那是重型迫击炮弹独有的死亡之音！如同陨石坠落，数枚150毫米迫击炮弹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精准地砸落在林峰指示的那片区域！
“轰隆！！！轰！轰！轰——！”
巨大的火球和浓烟瞬间吞噬了那支正在冲锋的鬼子预备队！强劲的冲击波将奔跑中的士兵像稻草人一样掀飞、撕碎！破碎的肢体、扭曲和断裂的步枪被高高抛起，又重重砸落。那挥舞军刀的军官身影在火光中一闪，随即被膨胀的烟尘彻底吞没。鬼子的反扑势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炮火齐射硬生生砸断！
“打得好！”林峰狠狠挥了下拳头，但心头的石头只落下了一半。缺口处，三营的战士正与从营房废墟中、从燃烧的角落楼残骸后涌出的鬼子残兵激烈交火。驳壳枪的脆响、mp40的扫射声、三八式步枪的还击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刺刀撞击的金属摩擦声、双方士兵受伤的惨嚎和临死的怒吼……所有的声音都混杂在浓烟与火光中，将突破口附近变成了一个血腥的磨盘！
他看到赵强魁梧的身影在浓烟中时隐时现，正指挥着几个战士依托着一堵半塌的墙壁，用冲锋枪猛烈扫射试图靠近的鬼子兵。赵强身边不断有战士倒下，但缺口依然被死死撑着。
突破口附近俨然成了血肉磨坊。浓烟裹挟着血腥和硝石味，几乎令人窒息。赵强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污，分不清是鬼子的还是自己人的。驳壳枪的枪管烫得惊人，他对着几个从燃烧的残骸后嚎叫着冲出的鬼子兵连续扣动扳机，子弹撕裂了冲在最前面那个矮壮鬼子的胸膛，那人像被重锤砸中般向后栽倒。
“手榴弹！快！堵住左边那个豁口！”赵强嘶吼着，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沙哑。他看到几个鬼子正试图从一堵被炸塌了半边的矮墙后迂回过来，那里是防线的薄弱点。几个战士闻声，立刻从腰间扯下木柄手榴弹，用牙咬开盖子，拉弦后奋力投出。
“轰！轰！轰！”爆炸在矮墙后掀起碎石和泥土，夹杂着几声短促的惨叫。暂时压住了那股迂回的鬼子。
但压力丝毫没有减轻。另一侧，一挺躲藏在瓦砾堆后的歪把子机枪突然开火，“哒哒哒哒”的扫射声异常刺耳，瞬间将两名试图向前推进的三营战士撂倒。子弹打在赵强藏身的半截断墙上，噗噗作响，压得他抬不起头。
“操他娘的！狗日的机枪！”赵强怒骂，他探出驳壳枪，凭着感觉对着机枪火力的方向连开几枪，试图压制，但效果甚微。机枪手显然是个老手，打得又刁又狠。
“排长！我去！”一个满脸硝烟、眼神凶狠的年轻战士吼了一声，不等回应，已经抱着炸药包从侧面匍匐冲了出去，动作迅捷如猎豹。是爆破手小李！
“火力掩护！掩护小李！”赵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对着步话机大吼，“团长！瓦砾堆有机枪！压制！”
远处的林峰在望远镜里看得真切，那挺歪把子机枪成了钉在突破口边缘的毒刺，严重阻碍了三营的推进和巩固。小李的身影在弹雨中蛇形前进，每一次翻滚跳跃都险象环生。
“王铁柱！坐标！c区2点！瓦砾堆！看见没有？！给老子敲掉那挺机枪！快！”林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看到了！c区2点！迫击炮准备！”王铁柱的回应几乎瞬间传来。
就在小李即将冲到瓦砾堆死角时，鬼子的机枪似乎察觉到了威胁，猛地调转枪口，一串子弹泼水般扫向小李！小李一个猛子扑倒在地，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溅起的碎石打得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