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艰难爬行。每一秒都像砂纸摩擦着神经。林峰的望远镜几乎没有离开过济头河方向那片起伏的枯黄,仿佛要用目光点燃那片死寂的芦苇。平鲁方向的炮火轰鸣像是敲在心脏上的鼓点,越来越急,越来越重。
“司令员!张强特战队报告!”小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猎手般的兴奋,“他们在芦苇荡西北角,靠近老河汊子入口处,发现新鲜脚印和丢弃的‘旭日’牌烟蒂!痕迹指向……指向渡口西南方那片乱石滩后面的高地!对方很狡猾,布了疑阵,但老张说,味儿是那边来的!”
“乱石滩高地?”林峰的脑子像高速运转的齿轮,瞬间将地图上的点连接起来——那里地势稍高,能俯瞰整个渡口正面,也能隐蔽观察三团侧翼!是绝佳的观察和袭扰点!“命令三团,炮火标定乱石滩高地!火力侦察!给我打!不用吝啬炮弹!同时,命令张强,给我摸上去!钉死他们!我要活的舌头!”
“是!”小虎的声音斩钉截铁。
命令刚下达不久,渡口方向就传来了沉闷的炮弹出膛声。紧接着,尖锐的呼啸撕裂空气,几发迫击炮弹准确地砸在乱石滩高地上,腾起阵阵烟尘和碎石。几乎在炮声落下的瞬间,那片乱石嶙峋的坡地上,几道土黄色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蜥蜴,猛地从石缝和低矮的灌木丛中窜出,试图向更深的芦苇荡转移!
“开火!”三团阵地上的重机枪率先咆哮起来,密集的弹雨泼水般扫过去,打得乱石火星四溅,死死封住了那几条逃窜的路线。那几个日军侦察兵被迫翻滚卧倒,利用地形拼命还击,精准的点射压制着三团的火力点,显示出极其精锐的素质。
就在这僵持的几秒钟内,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利用炮弹炸起的烟尘和机枪火力的掩护,从侧翼的河汊泥沼中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高地边缘——是张强的特战队员!动作快如闪电,狠如饿狼。几声沉闷的搏斗声和短促的惨叫被激烈的枪炮声掩盖。混乱中,一个日军侦察兵被猛地拖入石缝,另一个被刺刀干脆利落地捅翻,剩下的两个绝望地拉响了手雷……
“轰!轰!”两声爆炸在高地上响起,硝烟弥漫。
林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报告!张强得手了!”通讯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抓了个活的!大腿挨了一刀,跑不了!另外两个鬼子自爆了!还有一个被我们撂倒在高地下面!”
“好!”林峰一拳砸在地图桌上,震得铅笔跳了起来,“立刻审讯!我要知道他们是哪部分的,任务是什么!主力到底在哪!”
“拖进来!”林峰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紧锁着坑道入口。两个特战队员架着一个浑身泥泞血污的日军俘虏踉跄而入,粗暴地将其掼在冰冷的泥地上。俘虏大腿上缠着渗血的绷带,脸色惨白,眼神却像受伤的野兽,死死瞪着林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充满了绝望的凶悍。
林峰蹲下身,平视着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番号!任务!主力位置!”他吐出三个冰冷的词,每一个都像子弹上膛。
俘虏紧闭着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坑道里回荡。参谋们屏住呼吸,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远处平鲁方向的炮火像是为这审讯擂响了背景鼓点,一声紧过一声。
“不说?”林峰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猛地伸手,拿出匕首插入俘虏大腿伤口上方的绷带,开始旋转匕首。
“呃啊——!”一声非人的惨嚎撕裂了坑道的死寂,俘虏浑身剧烈抽搐,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滚落,牙齿几乎要咬碎。林峰的手纹丝不动,眼神锐利如刀锋,透过俘虏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试图刺探出深藏的恐惧。“说!”
“八……八嘎……”俘虏从牙缝里挤出咒骂,声音因剧痛而变形。
“啪!”旁边一名特战队员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俘虏的伤腿上,骨头摩擦的闷响令人牙酸。俘虏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只剩下倒抽冷气的嘶嘶声,身体筛糠般抖动。
林峰松开手,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压迫感:“你的天皇听不到你的效忠。说出来,给你个痛快。不说,”他指了指旁边虎视眈眈、眼中闪着凶光的特战队员,“他们会让你后悔活着被拖进来。”
俘虏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那点凶光被更深切的恐惧取代。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林峰那双毫无怜悯、只有冰冷审视的眼睛,又扫过旁边如同修罗的特战队员,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条不断渗出温热血水的伤腿。死亡的阴影和无法想象的折磨近在咫尺。
他喉咙剧烈滚动了几下,终于崩溃般地垂下头,声音嘶哑微弱,带着一种灵魂被抽干的空洞:
“……二十六旅团……独立……独立挺进第……第三中队……渡边小队……任务……监视渡口……制造……制造主力在此假象……袭扰……迟滞……”
坑道里一片死寂,只有俘虏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远处隆隆的炮声。
“主力!”林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二十六旅团主力在哪?!”
俘虏被这声厉喝吓得一哆嗦,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主力,不在山西了,在察哈尔...地区,准备进攻晋察冀...集合地区。平鲁的也不是一个联队,是一个大队,外加一个旅的伪军,他们拿着三八步枪。一个日军看着一个班的伪军。”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中瞬间涌上巨大的惊恐和绝望,死死咬住嘴唇,再不肯吐一个字。
林峰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二十六旅团主力早已调往察哈尔?平鲁方向那看似凶猛的攻势,竟然只是一个日军大队裹挟着大量伪军,用三八步枪虚张声势?!“一个日军看着一个班伪军”……俘虏这绝望中吐露的细节,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之前所有的疑虑和焦灼!
“原来如此……”林峰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力量,“平鲁的火力密度是假的!进攻韧性是假的!连那‘生力军’的番号,都是济头河这帮耗子用命在掩饰的弥天大谎!”他猛地转身,粗糙的手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地图上平鲁的位置,震得铅笔弹跳起来。
“小虎!立刻急电粟参谋长!”林峰的吼声如同出膛的炮弹,震得坑道嗡嗡作响,“电文如下:平鲁当面之敌,实为日军一个大队及大量伪军!伪军比例极高,约一比十!火力虽猛,实为虚张声势!其主力二十六旅团确已调离山西,正扑向晋察冀!你部当面压力骤减,立刻组织反击!务必撕开其伪装,狠狠打掉这股冒牌货!我即刻抽调二团一部,由结合部向平鲁侧翼猛插,协同你部,吃掉这股敌人!”
“另外,把日军第二十六师团,其主力二十六旅团确已调离山西,正扑向晋察冀。的消息告诉总部,速度要快。”
“是。”
他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凌厉的目光已经扫向另一名通讯兵:“给二团王团长!命令:你团除必要守备兵力外,立即抽调一个加强营,由赵小刚带队,以最快速度,沿结合部隐蔽通道,直插平鲁西南侧翼!抵达后,听粟参谋长统一指挥,配合平鲁守军,对当面之伪敌发起钳形攻势!要猛!要快!给我把这层画皮彻底撕烂!”
“是!”通讯兵的手指在电键上疯狂跳动,将这道杀机四溢的命令瞬间化作电波。
林峰一把抓起望远镜,再次冲向观察口。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死死锁住死寂的济头河,而是越过燃烧的元堡子废墟,投向炮火连天的平鲁方向。那映红天际的橘红色火光,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危险的熔炉,而成了敌人仓皇暴露的尾巴!密集的爆炸声,听起来更像是伪军们在恐惧驱使下胡乱倾泻弹药的噪音!他仿佛能看到那些被日军皮鞭和刺刀驱赶着冲锋的伪军,看到他们眼中深藏的恐惧和涣散,看到他们手中三八步枪射出的、远不如日军精良的杂乱弹道!
“报告!粟参谋长回电!”参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电文确认:经我部前沿部队抵近观察及火力试探,发现平鲁当面之敌攻击队形松散,火力虽密但精度奇差!且发现大量着不标准日军军服人员!粟参谋长判断与您一致,已下令全线预备队投入反击!另,感谢二团援兵!”
“报告!二团王团长回电:赵小刚营已出发!正全速奔袭结合部!”
“总部回电,已获悉,对我们表示感谢。,另希望我们尽快上报战报。”
“好!”林峰胸腔中那股被压抑许久的怒火和战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土壁上,震落簌簌尘土。“告诉粟参谋长,给我狠狠地打!把这群狐假虎威的纸老虎,彻底碾碎在平鲁城下!”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穿透坑道外弥漫的硝烟,似乎已经看到了平鲁城外伪军崩溃逃窜的狼狈景象。济头河的死寂,此刻在他心中不再是陷阱的预兆,而是敌人主力早已远遁、只留下空壳和疑兵的最好证明!真正的战场,已然转向平鲁!那看似凶猛的炮火,不过是敌人落幕前最后的喧嚣!
济头河方向那片死寂的芦苇荡,此刻在林峰心中已不足为惧。他全部的意志和目光,都如同最精准的标尺,牢牢钉死在平鲁城下那片喧嚣的火海之上。司令部里的空气瞬间被点燃,参谋们压抑了许久的战意和怒火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电台的滴答声、通讯兵嘶哑的传令声、地图前急促的铅笔划动声,汇成了一曲激昂的反攻序曲。
“报告!粟参谋长急电:反击部队已突破平鲁东南角敌前沿阵地!当面之敌抵抗意志薄弱,发现大批丢弃的日军外套和伪军军帽!确认系伪军为主!”
“报告!三团观察哨:平鲁方向敌炮火密度显着下降!疑似出现混乱!”
“报告!赵小刚营先头连已抵达结合部预定位置,正与粟参谋长部建立联系!”
一条条捷报如同强心针,让坑道内的温度持续攀升。林峰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如鹰隼,透过观察口,他似乎能穿透弥漫的硝烟,看到平鲁城下正在上演的崩溃景象。那些被一个日军皮鞭驱赶着十个伪军的“精锐”,在真正的铁拳反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虚假的凶悍瞬间泄尽,只剩下仓皇的溃逃。
“命令粟参谋长!”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反击锋刃不准钝!给我咬住溃兵,向纵深猛插!彻底搅乱其建制!命令赵小刚营,不必等待完全集结,抵达一部投入一部!给我狠狠楔入敌人西南侧翼,切断其退路!我不想看到俘虏!”
“是!”
“命令三团!”林峰的目光扫过地图上济头河渡口,“加强正面火力佯动,做出强攻渡口姿态!把渡口那点残存的耗子给我死死按在原地,让他们不敢动弹,也抽不出手去支援平鲁!”
“是!”
“报告司令员!”小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又有一丝凝重,“前沿最新观察!平鲁城西方向,发现大量敌军溃兵正沿公路向西北方向奔逃!队形极度混乱,丢弃大量辎重!但……但在其溃逃洪流后方,发现小股日军部队正在组织断后!火力精准,行动有序,试图阻滞我追击部队!”
林峰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哼,断尾求生?晚了!一个大队的鬼子,裹着再多伪军,也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那点断后的日军,不过是杯水车薪!告诉粟参谋长,不必理会那点迟滞火力,主力给我绕过它,继续追歼溃兵!同时,命令师属炮兵团,给我瞄准溃兵主力逃窜方向,进行火力延伸覆盖!我要让这条溃逃之路,变成他们的修罗场!”
命令化作电波,瞬间抵达前线。平鲁城下,战局如沸水般翻滚。被压抑已久的守军和生力军如同出闸猛虎,在粟参谋长的统一指挥下,赵小刚营的尖刀如同热刀切黄油般狠狠刺入敌军侧后。伪军们早已丧胆,建制被打得七零八落,在“缴枪不杀”的怒吼声中成片跪倒。少数负隅顽抗的日军和伪军军官,很快就被淹没在反击的洪流里。公路上,炮弹呼啸着落下,在溃兵群中炸开一团团猩红的死亡之花,残肢断臂与丢弃的步枪在泥泞中翻滚。那支试图断后的日军小队,在绝对优势兵力的包抄下,仅仅抵抗了不到十分钟,就被彻底淹没。
坑道内,捷报如同雪片般飞来。
“报告!粟参谋长部已攻占平鲁城外敌核心阵地!俘虏伪军超过八百人!毙伤日军、伪军军官数十名!”
“报告!赵小刚营成功切断敌西北退路!俘获敌后勤辎重队!缴获大批弹药!”
“报告!三团方向,渡口之敌毫无动静,似已被彻底震慑!”
林峰站在地图前,看着代表敌军的蓝色箭头在平鲁方向被彻底抹去、打散。他缓缓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那口自发现敌主力调离后就一直压抑着的闷气,终于随着这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而消散。然而,他眼中的锐利并未消退,反而更加深沉。他目光北移,越过地图上标志着“平鲁”的圆圈,死死锁住了更北方的“察哈尔”三个字。
“打扫战场,清点战果,安抚百姓,加固城防!”林峰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大战之后特有的冷冽,“给总部的详细战报,要快、要准!同时,严密监视北线,尤其是通往察哈尔的各条通道!二十六旅团……我们迟早要和他们算总账!”
坑道外,平鲁方向的炮火已渐渐稀疏,只剩下零星的枪声和胜利的欢呼隐约传来。夕阳的余晖穿透硝烟,将天空染成一片壮丽的橙红,仿佛在为这场识破诡计、痛击冒牌货的胜利加冕。但林峰知道,这胜利的喧嚣,不过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宁静。真正的恶战,才刚刚拉开序幕。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那片辽阔而未知的北方地域,眼神如鹰,蓄势待发。
林峰伫立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背对着喧嚣。平鲁方向代表敌军的蓝色箭头已被粗暴地擦去,代之以醒目的红色反击箭头和标注着“歼”、“俘”的符号。夕阳的余晖透过观察口狭窄的缝隙,在地图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色的光带,恰好覆盖了“察哈尔”三个字。
他指关节重重叩在“察哈尔”区域,冰冷的触感透过地图纸传来。
“小虎,”林峰的声音低沉,压过了坑道内的嘈杂,“缴获的日军文件,尤其是俘虏供词里关于二十六旅团调动细节、番号变更、可能的补给线的部分,立刻整理出来,要快!连同平鲁战役的初步战报,形成一份绝密简报,用最快速度呈送总部并转发晋察冀军区。”
“是!”小虎立正,迅速转身投入文件堆中。
“另外,”林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图上几条从山西蜿蜒向北、最终消失在察哈尔地域的虚线,“命令各分区情报站,严密监控通往察哈尔的所有隘口、公路、小径。特别是张家口、大同方向。我要知道任何大规模部队调动的迹象,哪怕是一支辎重队、一支骑兵侦察队!发现异常,不惜一切代价,立刻上报!”
“是!司令员!”负责情报汇总的参谋立刻记录,转身奔向电台。
林峰的手指沿着地图上那道血色的光带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晋察冀根据地的核心区域。他能想象,日军第二十六旅团这支真正的恶虎,正磨砺着爪牙,悄无声息地扑向那里。平鲁的胜利,粉碎了敌人的疑兵,却也像撕开了一道沉重的幕布,暴露出幕布之后更加庞大、更加凶险的战争阴影。
林峰的目光依旧凝固在“察哈尔”三个字上,夕阳的血色光带仿佛在地图上燃烧。平鲁城下的喧嚣渐渐平息,零星的欢呼声被夜风送来,显得遥远而缥缈。这胜利的余音非但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一根紧绷的弦,将他所有的神经都牵引向北方那片未知的战场。他能清晰地勾勒出二十六旅团主力在察哈尔集结地的景象:冰冷的钢铁洪流在集结,炮口森然指向南方,作战地图上勾勒的箭头,必然直刺晋察冀根据地的腹心。平鲁的伪军不过是幕布上的皮影,此刻幕布已被撕裂,露出后面真正的、狰狞的战争巨兽。
“报告!”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林峰的沉思,是负责审讯俘虏的干部老赵,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司令员,又撬开一个俘虏的嘴,是渡边小队的一个军曹。他补充了一点情况,说二十六旅团调往察哈尔前,旅团长松井曾私下训话,提到‘新锐装备’和‘特殊任务’,具体不明,但要求各部严格保密,行军途中无线电保持绝对静默。”
林峰的眼皮猛地一跳。新锐装备?特殊任务?这两个词像淬毒的针,瞬间刺入他的思考。这意味着二十六旅团此番调动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常规的扫荡或进攻,其威胁等级可能远超预估。松井的“绝对静默”命令,也解释了为何总部的情报系统对这样一支重兵集团的动向捕捉如此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