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徒港的喧嚣与抉择渐渐被抛在身后,甘宁率领的舰队沿着曲折的海岸线,一路向南。
依照沈风的嘱咐,甘宁此次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力求稳妥。舰队航行得异常谨慎,每日白昼扬帆,夜晚则尽可能寻找安全的避风处下锚休整。随军的工匠与书记官们则忙碌不迭,将沿途所见的海岸地形、水文特征、岛屿分布一一绘制在逐渐扩大的海图上。这条连接吴郡与更南方未知之地的海上走廊,正随着舰队的行进,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航行多日,舰队抵达了预定的中转点章安。在此稍作补给后,甘宁下令舰队调整航向,转为向正南方向航行,继续探索。
又过了约十日,一直在桅杆顶端了望的哨卒忽然发出了急促的呼喊:“陆地!西面发现大片陆地!”
甘宁、苏飞、凌操等人闻声迅速登上船楼,极目远眺。果然,在船队的西侧,一片朦胧而广阔的黑线浮现于海平面之上,与之前见过的沿海岛屿轮廓截然不同,显得更为绵长、雄浑。
“加速靠过去!”甘宁精神一振,下令道。
舰队调整风帆,向着那片陆地驶去。然而,望山跑死马,在海上亦是如此。从最初看到轮廓到真正接近这片陆地,花费了一天多的时间。靠近之后,他们发现沿岸多是陡峭的崖壁或茂密难测的丛林,难以找到合适的登陆点。甘宁命舰队沿着海岸线向北缓行,仔细搜寻。
终于,在北侧一段海岸,他们发现了一处地势相对平缓、湾口开阔的所在,海水也显得较为平静,适合停泊大型船只。
“就在此处下锚!”甘宁目光如炬,声音沉稳有力,“凌操,你即刻率领斥候精锐登陆探查地形与敌情,务必摸清周边虚实!”
“末将领命!”凌操抱拳应声,随即亲自挑选了数十名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斥候,乘舢板悄然登岸。他们迅速结成搜索阵型,沿着海岸与丛林边缘展开侦察,一路标记路径、记录水源,并向内陆纵深推进数里,探查有无潜在威胁。
与此同时,甘宁转向苏飞:“你率一队步卒与工匠,在此地择高处平整土地、搭建临时营地,并着手规划一处简易码头,以便后续物资转运与舰船停靠。”
苏飞肃然应诺,迅速指挥士卒伐木清障、夯实地基,工匠们则开始测量水深、设计栈桥结构。一时间,海岸边人声鼎沸,一座初具规模的营寨与临时港口雏形渐次显现。
几个时辰后,凌操率斥候返回,带回初步探查结果:“将军,我等向内陆探查约十余里,未见尽头,皆是山林、溪流。途中发现几条小径,似有人迹。”一名斥候队长禀报道。
“可曾见到人烟?”苏飞急切地问。
“回苏校尉,我等在一条溪流附近,远远望见几个村落,以竹木茅草搭建,形制甚为简陋。村中之人衣着与我等大异,肤色黝黑,身形不高。为免打草惊蛇,未敢靠近,只是远远观察片刻便退回。”
另一名斥候补充道:“此地物产似乎颇丰,林中野果繁多,鸟兽亦多,只是气候湿热难当。”
甘宁听着汇报,眼中光芒越来越盛。广阔的土地、原始的村落、迥异的人情…这一切,都与传闻中的“夷洲”何其相似!
“莫非…此处便是夷洲?”苏飞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激动。
凌操也用力点头:“观此陆地之广袤,绝非寻常海岛。且土人形貌习俗皆异于中原,十有八九,便是主公所言及的夷洲了!”
甘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狂喜。
找到了!
历经波折,他们终于找到了夷洲!
虽然还未与土人接触,更未深入探索全岛,但眼前的发现已足以证明这条航路的可行性,以及夷洲的存在。
他当即下令:“好!即刻记录此处方位、水文!多派几队人手,在沿岸易于辨认处设立标记!我等为太守找到了夷洲!”
舰队上下闻讯,顿时一片欢腾,士卒们奔走相告,探索成功的喜悦冲淡了连日航行的疲惫与对陌生环境的不安。
然而,就在甘宁准备筹划下一步更深入的探索时,不好的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几名士卒出现头晕、呕吐、发热的症状,随后类似病患迅速增加,且病情来得凶猛,不少人上吐下泻,甚至高烧不退,短时间内便虚弱不堪。
随军的医官急忙诊治,却发现此病与他们在江东所见的时疫、伤寒皆有所不同,病情复杂,且在这缺医少药的海外之地,难以有效应对。
“将军,此乃水土不服,加之此地瘴疠之气侵袭,引发的疫病!”医官面色凝重地向甘宁汇报,“眼下病患已逾数十,且有蔓延之势。此地无药,条件恶劣,若强行滞留,恐…恐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甘宁看着原本生龙活虎的儿郎们此刻病倒一片,听着他们痛苦的呻吟,心如刀绞。探索成功的喜悦被现实的严峻瞬间冲散。
苏飞和凌操也围拢过来,脸上满是忧色。凌操沉声道:“兴霸,医官所言极是。发现夷洲乃大功一件,但若折损过多将士,甚至舰队在此覆没,则得不偿失!我等已绘制海图,找到登陆点,证实夷洲存在,此行目的已达大半矣!”
苏飞也劝道:“主公临行前再三嘱咐,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如今疫病突发,非战之罪,当以保全实力为上。”
甘宁紧握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何尝不想继续探索,与土人接触,为主公建立前哨?但看着那些生病的士卒,他深知,作为主帅,此刻绝不能意气用事。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虽有不甘,但语气已恢复决断:“传令!将所有患病士卒移至‘镇海’号,集中由医官及未病者照顾,严加隔离!其余各舰,即刻起锚,准备返航!”
他顿了顿,望向那片刚刚登陆、尚未及细探的陆地,沉声道:“夷洲,我们找到了!他日准备万全,我等必当再临此地!”